开部队的去向,马不停蹄的赶到寄养瞿卫红女儿的乡下亲戚家,本打算接走瞿卫红的两个女儿后,再去附近不远处的合作农场把瞿卫红也接回城,使一家人团聚,在城里开始新生活。但他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刚准备出门去合作农场时,乡下亲戚家里突然闯入了一队卫兵,领头的人告知他石英健的追悼会后天在帝都举办,特奉中央之命护送他进京参加追悼会,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跟着卫兵,带着瞿卫红的两个女儿先回了城。
等到石康在帝都忙完了父亲逝世后诸多繁琐之事后,他兴冲冲地直奔农场而去,却被一名曾经与瞿卫红是同寝室友的女工告知,瞿卫红已从农场辞职,远走他乡不知去向了,只知道她临走前曾向农场的政委孙德富打过报告。
按说此时石康完全可以直接找孙德富,也就是他询问瞿卫红「离开」农场后的去向,但石康连和他一个照面都没打,就满肚子的气恼走了。原来,那个妒忌心起的大嘴女工不止告诉了石康瞿卫红辞职的事情,还说瞿卫红与有妇之夫孙迪傅搞到了一起,傻乎乎给人家生了孩子,最后被人家大老婆发现惨遭抛弃,被抛弃后不甘寂寞,又钻进了农场政委孙德富的被窝,完全是个没脸没皮,谁都能搞的破鞋。
这么一番添油加醋的话进了脑子,加之石康原本就对那个不是自己种的小女儿心存芥蒂,心胸狭窄的他当然对瞿卫红彻底失望。一年之后,他与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霍玉兰结为夫妻。可是天意难测,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的女人生殖系统先天发育不良,总是习惯性流产,这对于都想要孩子的夫妻二人是巨大的打击,他们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医院都无功而返,每一次怀孕又流产耗尽了石康的耐心,终于,在这段婚姻走入第十个年头,霍玉兰第六次自然流产后,这段看似门当户对的幸福婚姻以离异收场。
没了老婆的石康把满身的欲火都发泄到了张燕的身上,尽管他在东窗事发后娶了张燕,但心里面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多年来他可能唯一爱过的一个女人,瞿卫红。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他完全冷静下来,想明白当年那个女工如此诋毁瞿卫红的名誉多半是出于嫉妒心,十年的时间也产生了足够的距离美,让他重新回忆起青葱岁月与瞿卫红的美好爱情,恰恰就在此时,石康在省政府会议室里见到了他,当年合作农场的负责人,政委孙德富。
那时已年近五旬的他听得出一个人对自己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知道石康说的全是真话,他怎么忍心对石康说假话呢?所以他实话相告石康,瞿卫红死了,几年前就死了,这叫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石康听到这话,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强忍住了泪水,追问他瞿卫红是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回答这些问题他当然不能全说真话了。
他思考片刻,回答石康说自己知道瞿卫红的去向是因为瞿卫红辞职前给自己打了报告,向他告知了辞职后想要回老家金陵,第二年春节的时候,他也曾到过金陵想要看看瞿卫红过得好不好,但四处都没有找到她。
一年之后,他也决定离开农场回城,临走前在给老政委扫墓时,无意间听平坟的当地人说起,不远处的村子里有一家人前不久给傻儿子买了个傻媳妇,傻媳妇样子俊极了,而且奶子特别大,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不管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只会说「我的小香兰,我的小冰兰,妈妈给你们喂奶喝」这句话,他一听就觉得这女人很可能是瞿卫红,所以便找到这家人,一看果然是瞿卫红,赶紧花钱把瞿卫红从他们手里救出来。
救出来后,他也曾请医生给瞿卫红检查,发现瞿卫红身患重病,而且精神失常,更可怕的是,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医生告诉他,瞿卫红活不过一年了,要么重病而死,要么难产而死,他安排瞿卫红住进了市里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广济医院,想要救她一命,只可惜被那医生说中,她还是因为一场难产就逝世了。
瞿卫红逝世后,他遍寻瞿卫红的亲属,却发现瞿卫红所有的亲属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只好把瞿卫红的骨灰埋在了当年合作农场的后山上面,为她竖起了一个无名碑,好让瞿卫红安息。
将是这段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假难辨的故事时,他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演技,肢体动作,眼神流露,面部微表情,没有一处不到位,完美的塑造了一个深爱着瞿卫红,但却不得不看着她离开自己的悲情中年大叔的形象。
石康相信了他的话,之后就是借酒消愁,拉着他喝到了半夜,疯话酒话大话说了一箩筐,但偏偏就是不提半句瞿卫红,反而把他怎么把张燕搞到手的事情全盘托出,临到要走,才挤出一句话,「有机会,你带我看看她吧。」
于是,他拿上了多年前就准备好的住院报告,死亡证明,以及一整套伪造的文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带着老杂碎去了他多年前就竖好的无名碑,和他一起挖出了多年前就准备好的骨灰盒,亲手把「瞿卫红的骨灰盒」交给了老杂碎,拿到骨灰盒的那一刻,老杂碎就给他跪下了,称呼他为「孙哥」,表示无论任何时候,自己都会无条件的给他这个大哥帮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再往后,他还听石康说,他把「瞿卫红的骨灰」带到了y省省城,把「瞿卫红的骨灰」洒在了「我们俩个人初次相识的地方」,真是可笑之极的举动,活着不珍惜,死了却作秀,也不知道是演给谁看。
因为一句承诺,瞿卫红等了石康大半辈子也没等来他,时间早已证明这个老杂碎的话基本就是放屁,他当时却鬼迷心窍的相信了,还允许石康参与自己的走私生意给他利润分成,一手扶持起来了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虽然,这个白眼狼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向他提供了省制药三厂有两位老领导要向中央举报他侵占国家财产的宝贵消息,令他得以在事态发酵之前就消除安全隐患,但白眼狼总归是喂不熟的,当它哪一天发觉吃掉你也可以填饱肚子时,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吃了你,石康这个老杂碎当年就是那么做的,他也差一点就被他给活活咬死了。
时间到了1993年底,省制药三厂完全私有化后,害怕上级追责的石康辞官下海,带着他搭上自己这条走私船赚来的一百多万,听从他的建议,在市区繁华地段开了一家歌舞厅,干起了日进斗金的妓院生意,整天乐的跟弥勒佛似的,时不时就请他到自己的店里玩女人,再也没念叨瞿卫红,也再没到「瞿卫红的无名墓」上扫过一次墓了。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谁也离不开谁,溜冰转盘玩女人,炸弹群交掷千金,卖春满足了人类原始野性的兽欲,赌博满足了人类不劳而获的贪欲,毒品满足了人类渴求快感的乐欲,这三者的诱惑力对任何人来说都无可抵挡,黄赌毒自然也就成了人类社会的财富之源。
社会对黄赌毒的需求永远都是刚需,但它们又绝无可能变成合法公开的生意,这样一来,即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这三个行当的人也是层出不穷,石康既然已经干起了卖春的生意,接触到毒品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当利益熏心的石康为贩毒的巨额利润而心动时,距离他孙德富要跌跟头也就不远了。
但就像他日后自我反思的那样,这个跟头他总归是要跌的,那是他命中注定的一劫,逃不开也躲不了,挨过去就算是过去了,挨不过去那就算是交代了,幸好他命不该绝,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重新站了起来。
一切都始于1992年,那一年年初,就在他与汤姆森夫人共度春宵不久后,他通过汤姆森夫人的关系取得了香洲地区的居民身份。1993年春节期间,他在同过去的老战友朱国治聚餐时,得知军队急需大量计算机软件,于是,他在香洲注册成立了兴华国际有限公司,通过老战友的秘密渠道,同军工企业秘密进行电脑芯片交易,当然了,这些芯片也都是走私的,他赚了大钱,军队省了小钱,整个国家根本没人在乎他交没交税。
省制药三厂完全私有化后,他按照先前的约定,命令赵志把股份全部转给了美国卡特彼勒公司,将兴华贸易有限公司与自己在香洲成立的兴华国际有限公司合并,于1994年年初成立了兴华电子有限公司。
他成立兴华电子有限公司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更方便的为他走私得来的黑钱洗白,这家电子公司并不钻研电子产品,而是专营芯片走私,之后他又把走私范围扩张至医药器械、化工原料和通讯器材,走私所得提高了近五倍,赚的是盆满钵满。
另一方面,在省制药三厂做工的孙家村子弟也经他旨意离开了省制药三厂,他在原老乡会的基础上,组织了一个近百人的秘密班子,还是任命赵志为头脑,刺探情报,打通管道,混乱对手,散播谣言,无所不用其极,他的走私生意能顺风顺水,一半是他们的功劳。
另一半的功劳是属于他自己的,得益于他曾任对外贸易科科长两年多,他在原有人情关系的基础上,辅之以钱色利益输送,先后网罗了十八个f市海关官员,大量走私而如入无人之境。
至此,他完成了原始资本的罪恶积累,个人身价过千万,名下资产过亿;他完成了私人势力的初步建立,总部设在津河区的秘密组织不仅是协助他生意的走私帮,还收遍了津河区发廊按摩房的保护费。
那一年他四十七岁,心如欲壑,后土难填,他有花不尽的钱,想要什么都买得到,他的女儿能歌善舞,成绩优异,前程一片大好,贤惠的老婆又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他风情万种的情人也给他生了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混血儿,他忠诚效命的手下尊他敬他如神,他拥有了一切自己曾经想要的东西,但他还是却还想要更多,他的目光盯上了另外一个一本万利的行当,贩毒。
自他干起走私以来,每一个决策都是他与汤姆森夫人共同作出的,唯独那一次,他与汤姆森夫人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和矛盾,当他把自己想要参与贩毒的想法告诉汤姆森夫人时,汤姆森夫人立刻就表示了反对,还劝说他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参与如此危险的事情,而且直言如果他执意要贩毒,那么自己马上带着儿子孙东离开中国,因为她可不愿意和儿子孙东一起给他陪葬。
汤姆森夫人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彼时f市的毒品市场早已为他人所控制,同样干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他对大名鼎鼎的毒枭杨子雄早有耳闻,此人原是yz军区的一位戍边军官,1979年西南保卫战结束后,杨子雄利用其对西南边境地形的熟悉,秘密组织其手下的士兵成批的把境外的毒品贩卖到中国境内,当年他用于调教瞿卫红的那些鸦片,其实就是杨子雄的货。
在赚取了第一桶金后,杨子雄适时的选择退役,回到家乡f市开了一家小超市,表面上看做的是正经生意,可实际上干的还是贩毒的生意,而且生意还越做越大,不仅贩毒,还在西南边境的三不管地区扶持农民种罂粟,在热带雨林里建立制毒工厂自己制毒,短短几年间,经由他手的毒品荼毒了大半个中国,说他是当年中国大陆范围内最大的毒贩一点也不为过。
但杨子雄真正厉害的地方还不在于此,他的贩毒集团规模之巨已不是什么可以藏得住的秘密了,f市乃至全省的高官们对他的所作所为全都心知肚明,却又装作看不见,有人说杨子雄的后台在中北海,还有人说杨子雄只是个傀儡,给他下命令的人才是真的厉害人物,但在他看来,杨子雄哪里有什么后台,无非是他花钱把能收卖的人都收买了,让乱说话的人都闭嘴了而已,这些事情连他都能做到,杨子雄做起来岂不是更轻而易举。
当年,他自作聪明的认为,只要他能给杨子雄开出足够好的条件,就一定能让他让出f市的市场,比如,与他共享自己走私货物的渠道,又比如,给他的制毒工厂投资,高价收购制成品,还比如,他可以将贩毒所得的五成分给杨子雄,总而言之,只要他能顺利进入市场,分到第一杯羹,就不愁找不到办法搞垮他的贩毒集团。
他这个计划的前提是首先要找一个自己认识,杨子雄也认识的人,作为中间人,把他和杨子雄拉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简直就像是写出来的故事一样,他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老杂碎石康刚好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石康的父亲石英健长期担任yz军区司令官,而杨子雄的父亲杨篪则长期是石英健的副手,杨篪中年得独子杨子雄,石英健晚年得小儿子石康,二人出生于同一年,从小就是玩伴,二人的关系可用「青梅竹马」来定义。
之后数日,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反复同汤姆森夫人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但汤姆森夫人态度依然不变,二人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那段本就八花九裂,用肉欲换利益的关系不可避免的破裂了,汤姆森夫人带着他不到一岁大的儿子孙东回了美国,他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汤姆森夫人走后,再也没有人能拦住他做死的脚步,他找到石康,让石康作为中间人,引荐自己和杨子雄本人面谈合作事宜,本就对贩毒巨额利润跃跃欲试的石康不仅答应了他的请求,还向他提出,如果此事成行,他们「兄弟」二人应共同经营,所得利润三七分成,自己只拿三成,他劳苦功高拿七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是在那一刻,他又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后悔至今的决定,他决定和石康联手,他把自己通盘的计划和打算,自己绝大多数的秘密全都告诉了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这个背信弃义的老杂碎!
太想要成为f市黑道之王,同时垄断走私贩毒卖春行当的他被无谓的执念蒙上了眼睛,没有看出石康与杨子雄兄弟两人沆瀣一气,没有看出石康牵线搭桥背后的狼子野心,没有看出杨子雄笑脸盈盈背后的险恶企图,他自大自满地以为真的是自己高超的谈判技巧搞定了这位比他小了整整八岁的大毒枭,十三年前的他可真是图样图森破。
那是一个大雨之夜,他刚和杨子雄达成合作协议不久,正在筹备从杨子雄手里购买海洛因的大额资金中,后半夜他亲自送走了一船给汤姆森夫人的货后,开着他的第一辆轿车宝马7系e32回家,刮雨器已基本失效,挡风玻璃上水蒙蒙地几乎无法辨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