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怒道:“本大爷只是跟你顺路一段,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我还看不顺眼你呢!”
他转身往南边下山,茨木在后面提醒他道:“你应该往太阳落下的地方去。”
“这是一座荒山,不顺着来处走,很容易迷路。夜里猛兽出没,你斗不过它们,肉身一死,刚聚起的妖气便散了。”
小妖怪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关你屁事!”
他的眼眶都红了,双唇都在颤抖,茨木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伤心,便走过去牵着他:“吾送你回去。”
夜叉甩开他的手,执意往南边走去。赌气的人谁都劝不回,茨木便没有去追他,也没有往前走,只是在附近铺一个草窝,便出去猎食。
黄昏将近,茨木猎好食物,小妖怪没有回来。
夜幕降临,茨木搭好火堆,小妖怪还是没有回来。
月悬西天,茨木将制好的肉块包起放好,小妖怪依旧没有回来。
夜深山寂,茨木从草窝里爬起来,往南边走去。
晨光熹微,茨木单手托着蜷成一团的小妖怪回到山顶。
夜叉梗着脖子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本大爷早就把那几条笨狼打死了!”
茨木埋头给他处理伤口,顺手将留好的肉块塞给他,说道:“你这衣服也不能穿了,你是一只五感俱全的妖怪,应该有羞耻心,明日随吾下山扯一块布去,做一套衣服给你。”
小妖怪不要肉块,也不要衣服,他颇有骨气地说:“不去!本大爷不和你一起去!”
大妖听了这话,转身离开了,夜叉眼前一空,手不由自主地想拽住他的袖子,身体却被压抑着依然在坐在地上。他看着大妖的背影,蜷起身体抱着自己,心想,这只大妖怪再也不会来找他了。可惜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名字,却再没人来叫了。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难过,只知道虽然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却比以前更冷,更饿。再听见隐隐的狼嚎声,他心里有些害怕,大抵是突然明白了活着和死去的区别,不愿意死,便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了一些时候,听见远处的传来清脆的铃铃声,日光温暖起来,居然这样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夜叉睁开眼睛,四仰八叉地伸了个懒腰。他呆滞地盯着头顶的树叶看了一会儿,猛然清醒过来四处探寻。
大妖怪坐在水泊旁的一块石头上,手里躺着一片荧绿的树叶,颔首低眉,嘴角勾笑,白发上披着一片暖光,如一道浸着星光的瀑布。
“你是不是又在想念?”夜叉走过去问。
茨木点点头,又对他说道:“你睡得这么死,吾将你带下山又换了衣服都不醒,狼要是想叼你,便只是张张嘴的功夫。”
夜叉道:“你脚上那串东西响得很好听。”
茨木道:“这叫做铃铛,吾友的赠物,吾十分珍惜。”
夜叉低下头,默不作声,小小的手指在底下搅来搅去。
茨木道:“吾友将这一串铃铛赠与吾两次,一次作为成年时庆贺的礼物,一次作为远行时通信的纽带。”
茨木又道:“抬起头来,吾带你去下面的集市给你买一个铃铛。”
夜叉问:“和你的一样吗?”
茨木答:“不一样。”
小妖怪不满意道:“那我不要。”他说完揪着茨木的袖子:“你不要再走了,我愿意听你的铃铛的声音,别的肯定都不如你的好听。况且你答应要给我买一个铃铛,我不要,你就欠我一个铃铛,你欠了我的东西,就不能再不声不响地走掉。”
茨木莫名其妙地欠了夜叉一个铃铛,但也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地说:“吾的崽子身上便有一个铃铛,你愿不愿意要和她一样的?”
夜叉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清脆道:“你说话算话!”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小妖怪笑起来都是这样,茨木越发觉得这只小妖怪有些像家里的小刀,便对他露出面对小刀时的神情,说道:“吾说话算话,一言九鼎。”
五月初始,茨木收到了一封家信。
那天他和夜叉正在一棵榕树下搭火,榕树刚到花期,枝杈上缀的花朵还不密,多是根白顶粉的绒花,香味却已经很好闻,茨木折下一枝嗅一嗅,思忖这东西是不是也能酿酒。
夜叉撅着屁股不知在地上挖什么,转头看见茨木手里的花,歪头思考一下抢过来插在地里。小妖怪趴在地上圈着一片草,好像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对茨木嚷道:“你不能看!”
茨木并不好奇,却说:“那你藏好,不要被我看到。”
夜叉闻言,真的找一些树枝将那片藏了秘密的土地圈起来,笨拙地想在上面搭一个棚子,茨木在旁边教他:“你先将粗壮的树枝插进土里做一个骨架,像一个颠倒的锥子样的,再往上缠藤条,中间糊一些腐叶和泥巴。”
“你看见了!”夜叉羞怒地喊道。
“好像是看见了。”茨木眯起眼睛,表情促狭,似乎真的是看见了,又像是在故意逗他。
“你看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