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见他神色迷蒙、眼泛桃花,只道是被自己弄出了淫性,便笑着看他。陈林却不在意,手指点在姜玄唇边,对他说:“含住。”姜玄便张了嘴去舔他的手指。陈林两根指头在他口中翻搅,自己摇晃着屁股吞吃他的性器,口中说:“我说真的……今年我就……没怎么吃过这根东西,想死了……”姜玄闻言浑身一震,他松开双手,叫陈林自己撑着床,他们拉开了些距离,姜玄捏着陈林依旧硬挺着的性器,拇指在茎身上抠弄,陈林被他揉的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射了。那仍穿着睡裤的腿,此刻荡在床沿上,边上空的裤腿落了地,在地毯上来回摩擦,他不住哀叫,嘴里胡言乱语,嗯嗯啊啊,姜玄一手给他手淫、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对他说:“看。”陈林睁开眼来,便看见姜玄粗壮的性器插在自己双丘之中,自己笔挺的性器射出白浊来,落在下面那截更粗、更硬、更红的性器上、落在对面那个人的下腹上。陈林伸手过去摸着露在外面的那截阴茎,他推了推姜玄,起身将那根东西抽了出去。
他们面对彼此坐在床上,陈林扯下自己左脚上挂着的裤子,这回他是全身赤裸的了,发泄之后他感到有些疲倦,但许久没有性爱的身体又十分想念,他推倒姜玄,伸手摘掉保险套,低下头去为他含吮。那性器粗壮,陈林花了些功夫才吃到嘴里,姜玄已到了极限,很快射在他舌尖。
射精过后,他们拥抱着躺在床上,彼此摩擦着身体,等待再来一次。陈林方才口得累了,趴在姜玄耳边喘息,姜玄的手摸着他的后背,侧过头去亲他的脸颊和鼻子,他们像两只风雪中的帝企鹅厮磨着,陈林轻吻着姜玄的肩膀,用牙齿在他的肩窝啃咬。很快他们都来了兴致,姜玄将陈林压在床上,一只手在他的甬道里进出,用几根手指将他按得升了旗,陈林双脚打开、身体泛着红色,几乎不能自持,一手捏着姜玄的头发,高声叫道:“姜玄,进来、进来……”姜玄没带套,就着之前的精液插了进去。
他们侧身躺在床上,姜玄一面掰开陈林的大腿、一面低下头去吻他的胸膛,他将陈林的乳头含在嘴里,陈林被这快感刺激的喘息,时不时抽着鼻子,他们抱着操弄了一会儿,姜玄松开他,低下头去吻他的肋骨。陈林被他弄得有些痒,推了推他。姜玄将他翻过来,顺着他的胸膛吻到肚脐,舌尖在他的下腹划着圈,陈林支起上身,姜玄擒住他的脚踝,将他双腿打开到腰间两侧,低下头去含住了他的性器。
姜玄含得卖力,时而吸、时而磨、时而吞、时而舔,陈林被他弄得在梦幻与现实之中颠来覆去、眼角流下泪来。姜玄将他的东西吐出来,覆在他身上,不住抚摸着他的脸颊,低声说:“林林,舒服吗?”陈林睁开眼看着他,看到他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看到他湿滑的肩膀,陈林点了点头。姜玄低下头去吻他,下身缓缓进入他,陈林想要缠住他的腰,但姜玄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的两条腿都夹在自己肩上,陈林就这样折叠着,被他压在身下。姜玄伸手按着陈林的膝弯,弓着背跪在床上重重抽插,陈林又痛又爽、高声尖叫,姜玄问他:“你喜欢这样吗?”陈林猛地点头。他叠着身躯、双眼含泪、眉头紧皱,可口中不住喘息吟哦,分明被快感不断侵袭,这艳色刺激着姜玄,使他更加激动,抱住陈林的后背,将他下身他托起,重重插进去。陈林被插得射了出来。但姜玄按住了他的阴茎。接着他抽出自己的性器,抱住陈林,在他额角轻轻亲吻。陈林搂着他,吻他的喉结,一面吻他、一面抚摸他的后背腰臀,嘴上还说:“你今天好厉害……”
姜玄笑出声来,拍拍他的屁股,骂他:“淫虫。”陈林睨他一眼,转过头去。这一眼骄傲而放浪,姜玄吻着他的后颈,将他翻过身来按在身下,一手按住陈林的后颈、一手扶着自己的阴茎,插到陈林屁股里去。他们都趴在床上,姜玄握住陈林大腿根,一双手捏着他的屁股肉向上挤,自己跪在床上,将胯下的肉柱插得更深了些。陈林趴在床上爽的闷哼,穴口夹得狠了,姜玄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那两团肉晃了晃,下面一张一合,姜玄再受不了,在他身上驰骋插弄。这样来回许久,姜玄托起陈林腰腹,两人跪在床上,就着连接的姿态姜玄不住亲吻陈林的脊背,陈林转过头来同他接吻,两人亲的水声渍渍,下身不住拍打操弄、大开大合,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响,直到一起发泄出来。
陈林射过之后便趴在床上,姜玄扔抓着他的胯骨,就着这个姿势抽了出来,又低下头去吻他的尾骨和臀肉,陈林含糊地说:“脏……”姜玄充耳不闻,抚摸着陈林的腰侧,在他大腿内侧舔舐着,又去含住他软下来的囊袋,陈林转过头去,不解地盯着他看。
似乎是感觉到这股视线,姜玄弯下腰去,将他翻了过来,又趴在他身上,低头在他锁骨上亲了一口。陈林推推他的头,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黏糊?”姜玄笑了笑,亲了他的左胸,又含住他的乳头舔了一圈,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陈林说:“我爱你。”
陈林笑了起来,捏着姜玄的耳垂,揉搓了几下,又说:“你吃错药啦?”姜玄抿了抿唇,又摇摇头,说道:“你等我等的这么辛苦,当然得补偿你。”陈林“切”了一声,笑着拍他脑门,又说:“说几句好听的就完了,这么便宜呢?”姜玄立刻摇摇头,拍着胸脯说:“一切都听领导吩咐。”
陈林被他逗得不行,对他说:“那你先让我趴你身上。你这么重的,总压过来干什么?”姜玄立刻抱着他翻了个面。陈林“啊”地一声,点点他的嘴唇,又低下头去香了一个,才说:“这还差不多。”姜玄抬头去追着他的吻,两个人亲了又亲,姜玄低声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陈林握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装模做样地说:“好,原谅你了。”
第六十章
姜玄回家之后,雾霾侵袭全城。天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灰白色的雪花像是无数细碎的发丝从天上飘落下来,生硬冰冷的风旋转着吹打窗户,将人影掩盖在朦胧的灰色之中,连路过的汽车都不能幸免。陈林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被吹得风中凌乱,晚间天色都变成了橙色,夹着风雪飘下来,落在浴室的玻璃上,蒸发成了水汽。
吐槽这个恶劣天气状况的时候陈林正仰着头靠在浴缸边上拿着棉签挖耳朵,姜玄满手泡沫给他洗头,十根手指在他的头皮上按来搓去,那点泡沫顺着他的额角流下去,姜玄伸出胳膊来蹭掉了。陈林眯着眼睛从下往上看他,指着他的额头说:“你出汗了。”姜玄“嗯”了一声。陈林扭着腰将下半身翻转过来,像一尾人鱼似的打了个挺,反手抓着姜玄的胳膊问他说:“你是不是晒黑了?”姜玄被他说的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自己的胳膊,碍于满手泡沫,便央求陈林道:“你比比看。”陈林伸出手来盖在他脸上摸了摸,才说:“好像脸糙了。”姜玄挑挑眉,陈林掐了他一把,又问他:“周末想吃什么?给你补补。”姜玄问:“你明天不是还得去学校吗?”陈林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明天补月考那两天没上的课,下午我就下班了。你自己点,想吃什么,朕赏你。”姜玄一把打开淋浴喷头,伸手试了下水温,轻声对陈林说:“闭眼睛。”陈林把眼睛闭上,姜玄举着喷头试了试水温,给他冲洗头上的泡沫。那些水从陈林额角流下去,落在他脸颊上,姜玄用手指擦掉了,才说:“做那个吧,粥火锅。明天小金帮我取两箱海鲜回来,正好家里还有点蔬菜,我买点肉,在家吃火锅吧。”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用毛巾把陈林眼睛上的水擦干净,陈林只感觉到睫毛干了,便立刻睁开眼,转头趴在浴缸边上看着他说:“可是说好了小雪那天才吃火锅!”姜玄两手一摊,无奈道:“有个新项目扔在我手里,后面两周肯定要加班。”陈林扁扁嘴巴,姜玄低下头去冲着他亲了一口,又说:“提前过嘛,刚好周末没事做,我陪你做家务。”陈林“呸”了一声,抓着他的手捏他掌心里的纹,一边捏一边说:“做梦吧你,又让我伺候你吃又让我伺候你住,小玄子你这是要翻天啊?明天我早上去学校,你趁早把车给我弄干净了、屋子给我收拾了、出差带回来那点脏衣服袜子给我晾了,还有书房那破电脑和书架上积的灰给我擦了。听见没有?”
他嘴上这样使唤姜玄,手上却沿着姜玄的手掌向上抚摸着,不住向他手臂内侧滑,最后一个问号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滑进姜玄的T恤里摸上他的肩膀,身体几乎贴上姜玄胸口,害的姜玄不得不伸手按住他沾着泡沫的肩膀,连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别跟我来这出啊。”陈林瞪了他一眼,伸手掀开姜玄T恤的下摆,贴着他的小腹舔了一口。湿热的舌头令姜玄最终缴械投降,连声称“好”,用肉体签下了这份平等条约之余,反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和短裤。陈林被他脱衣服的动作挂到了头发,“嗷”一嗓子叫出来,正要伸手拧他,被姜玄抓着手从水里捞到自己身上贴着,两个人肉挨着肉,只看了彼此一眼,便很快便吻在一处,纠缠不休。
周六早晨临走之前,陈林站在门口万分不放心地嘱咐姜玄:“床单还有沙发罩你用我新买的洗衣凝珠,放一颗进去就好。书房你用抹布擦,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擦一遍,死角太多容易积灰。还有客厅的地毯,你送去干洗就行。”姜玄被他念得不胜其烦,却还是帮他整理好手上拎的两摞卷子,用橡皮筋裹好塞进袋子里,又给他系好围巾、扣上大衣扣子,最后伸手拿着口罩往他耳朵上挂。陈林动了动脑袋,还在喋喋不休:“你记得把拖鞋也洗一下,那个底儿有点脏了,你别只用湿巾擦,那样弄不干净。”姜玄反手把右耳朵给他挂上,贴着脸的口罩一下盖住了他的声音。陈林皱着眉瞪了姜玄一眼,闷声道:“袋子给我!”姜玄把袋子递给他,陈林伸手去接,姜玄却突然将他向怀里一带,隔着口罩低头吻了他的嘴巴。陈林被他腻歪地不行,反手把他推开,骂他说:“腻歪什么?等我回来验收你工作,做不好打你屁股。”说完,把袋子一拎,趁着他得意洋洋傻笑的功夫开门跑了。结果跑出去没两步,刚想起来姜玄也要出门,一转身站在楼道里问他:“你干嘛不出来?”姜玄低头靠在门边穿鞋,这才拎着购物袋踏出门来,一面锁门一面说:“那谁知道你跑那么快呢?”说完转过身来走了两步,拉起来陈林的手对他说:“哎哎哎别生气了,来林林,帮我把围巾系上。”陈林抓着他的围巾扯了一把,趁着电梯门开之前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从他们家到陈林学校本就不远,目送陈林下车之后,姜玄径直向4S店开过去,他前一天约了洗车,因此这次到了就把钥匙交给熟识的员工,自己跑去附近的咖啡厅随便点了杯热巧克力暖手。这家店是夏天的时候才开起来的,他也只来过一次。那一次载冯珵美回家的路上经过这附近,顺路到4S店里订了个轮胎,当时冯珵美等得无聊,走到这家咖啡店里买了一杯耶加和一杯美式。姜玄开车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路边遮阳伞下的圆桌边,眯着眼睛趴在桌上玩手机,驼着背并不好看,但是他一手撑着头的侧脸线条在那个光线下显得很柔和。姜玄开车绕了几分钟才开到他面前,可是直到姜玄拉下车窗来他都没有发现他,最后姜玄只好按了按喇叭,才把冯珵美叫上车。
姜玄坐在窗边,看着玻璃的反光里店员正为接下去的双十二装饰店面,屋里有两只猫在地上走,其中一只正踮着脚拖着肥胖的身躯蹭到一个人的脚边。那个人摘了手套,伸手过去捏了捏猫脖子,那只猫扭了扭腰,竟然一下蹿到了这人身边的窗台上,接着跳上桌子,亲昵的用鼻子顶着那个人手里的咖啡杯,尾巴一扫一扫地,拍上了姜玄的手腕。
他抬起头来,看到钟荣坐在他对面,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姜玄堆了点不算笑意的笑容,向他打了声招呼,说道:“钟总监,早。”钟荣伸手摸了摸那只猫的后背,他的手掌很大,盖在猫背上,像是抓着一个橄榄球。他轻声说:“早。”说着,他伸出手指来,把那只猫的脑袋拨到一边去,让他的嘴巴离自己的咖啡杯远一点。颈部的移动迫使它全身黑得油亮的毛发在光下闪烁了一下,钟荣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后背,这才抬起头来,对姜玄说:“来洗车?”姜玄点点头,问他:“你呢?”钟荣指指窗外的店,说:“和你一样。”姜玄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问他:“好巧,之前都没碰见过你。”钟荣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拨了一下猫脑袋,轻声说:“因为我是这个月转过来这家店的。”姜玄问他:“为什么?”
钟荣伸手梳理着那只猫的毛发,从上到下,细致而温和,他端起来那杯咖啡喝了一口,这才终于看着姜玄,反问他道:“你现在是问我为什么转过来,还是问我为什么针对你不放?”他的声音并不重,甚至不很有力,他的语调是那么的轻柔、和缓,仿佛一点多余的气力都懒得施加。姜玄叹了口气。他十指交握摆在桌上,手腕在桌子边缘磕了两下,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如果你们现在还在闹别扭,我不觉得我能影响到你们。”钟荣猛地抬起头来,他瞪着姜玄,高声问道:“闹别扭?”说着,他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袋来扔在桌上,冲着姜玄抬了抬下巴,说道:“你自己看。”
姜玄把袋子打开,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票,全部都是这家咖啡厅的。从六月十六开始,每个月的同一天都有一张单据,每一次都是同样的两种咖啡,美式和耶加。钟荣的手轻轻敲着桌面,那只猫在他身边“喵”地叫了两声,他伸手捏了捏猫下巴,那小猫咪立刻安静下来,尾巴贴着他的胳膊来回扫。姜玄把那些单据一张张收好,叠在一起,又放回袋子里,推给钟荣。他低声说:“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儿。”钟荣点点头,沉声说:“我知道。前几天他进来的时候我就坐在这儿,他的确是一个人。但你应该看看他那张脸……”钟荣这么说着,顿了一顿,将试图跳上桌的那只猫挡了下去,才终于抬起头来,他皱着眉毛、恶狠狠地盯着姜玄,那双眼睛里像是有很多的痛苦,又像是有很多的厌恶。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每一个字都说的那样清晰,从他的语气中绝听不到他的难过,或许这些已被他无尽的怒火和报复的欲望淹没,他就这样盯着姜玄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但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姜玄,你他妈的就是个小三。”钟荣说完,倏然站起身来,向着姜玄身边走去。他底下头来,对姜玄说:“你知道我从哪翻出这些东西吗?他衣柜里一共就挂着那么四件外套,每一件里面都有一张。呵,干嘛啊你们?还挺难舍难分是吧?操,真他妈恶心透了。”
他说着俯下身去,一手将那个密封袋抓起来塞进自己怀里,一手拍着姜玄的肩膀,状似亲昵地贴着姜玄的耳朵对他说:“你这种人我太清楚了。谁让你舒服,你就说你爱谁。谁让你不舒服,你就报复谁。玩够了转头你就能回去,你还以为你和那个老师是真爱啊?我告诉你,你这种人,爱不了别人,因为你最他妈爱自己。”他直起腰来,摸了摸再次跳上桌的那只猫头,缓缓说道:“作为一个同样自私的人我给你一个建议。享受一下你最后那点虚伪的‘爱情生活’吧。”姜玄猛地抬起头来,他像一只受惊的鬃狗一样瞪着钟荣,凶恶的看着他,妄图守护自己的领地。然而钟荣什么都没有再说了。他冲他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完全无视他的震怒与忐忑,转身离去。那样的风度翩翩、阔步昂首。
姜玄在咖啡厅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回店里提车,前台小姐礼貌地帮他结了款,一边结一边说:“有位钟先生放了靠垫在这儿清洗,他说结在您账上,您还有两次免费清洗的券,要用掉吗?”姜玄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心里一阵烦闷,可是还得赶着回去收拾屋子,只好沉默着开车走人。这个点儿有些无聊的广播,总在不停联线电话解决这个车主、那个车主的问题,姜玄听着一位中年大妈讲了十几分钟自己在两个店比价最终少花几千买了一辆车,可是开了半年就在野地里熄火的破事儿,忍不住伸手换了台。另一个台是两个主持人说学逗唱讲笑话,陪着电台并不好笑的捧场声,显得假模假式又令人尴尬。姜玄一把把车停在车位里,伸手关了电台。他绕到车后座,扯着里面的工具箱拽了拽,又把傅子坤留在车上的半箱水掏出来。傅子坤开着他的车出去自驾游了一圈,箱子里满满的全是空瓶子,他心想傅子坤是不是拿着他的车干了点什么,怎么能用出这么多水来。这想法让他恶心了一下,忍不住抖了抖。
这几天他没留意,车子左摇右晃,早就把这些瓶子搞得七扭八歪,瘪着身子在箱子里堆成一坨颤颤巍巍的小山,还有几瓶被甩到他的工具箱和那个小型灭火器的夹缝里。姜玄胡乱伸手捞了几下扔回箱子里,每一下都发出空塑料相撞的“嗒嗒”声。最后一个瓶子被卡一个死角里,姜玄俯下身去掏了掏,一把把这东西抽出来,手上一滑,胳膊肘碰上那坨小山,他在心里骂了句“我靠”,就听见“哗啦”一声,那些瓶子再一次掉下来,在车后座里四处翻滚,撞在车壁上又弹回来,这样不住来来回回,路线蜿蜒曲折,和姜玄手上那个被压成异形的瓶身曲线异曲同工。
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滑稽、懊恼与震怒,这感觉来的毫无缘由却这样的难以遏制,令他不由自主的怔怔盯着眼前的一幕,直到那个瓶子终于颤颤巍巍地停止了这脑残的摇摆。姜玄皱着眉,他竭力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妄图忍住这感觉,然而身后驶来了另一辆车,车灯照在他身后,透出来的那点光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照进车厢里,在那些丑陋的瓶子身上折射出驳杂的光斑。姜玄在这一声刺耳的长鸣中猛地抓起那个瓶子,扬手狠狠向车内甩去,他听到“梆”的一声,塑料瓶身在车里弹了两下,滚落在驾驶座下面。姜玄看着它湮灭在黑暗之中,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下来。
他心中感到很挫败。钟荣的指责与轻慢并非全无道理,实际恰恰相反的,相当分量十足,每一句都戳在他心底里,将刻意想要忘记这件事的自己再一次拽回到这荒唐滑稽的四角关系之中来。然而他谁也无法责怪,因为导致他落入这步田地的正是他自己。他曾经想过或许和冯珵美在一起相处也是不错的结果,但从始至终他都从未考虑过如果和陈林分开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这种贪得无厌让他忍不住一拖再拖,分明知道某些东西已经脱离了轨道却仍然向着火坑里跳下去,用自作聪明掩盖悬在头顶的利剑。或者自欺欺人的劣根性在他身上总是体现的淋漓尽致,教他在终于逃无可逃之后仍要吞下拖延的恶果。大约这世上果真善恶有报,老天也知道陈林始终不是怎样的狠角色,便降下来钟荣这种阴毒人物来整治他。可笑他竟然到此时此刻仍旧心存希望于陈林对他会不同于当年的决绝,哪怕他有一日知晓了今天这种情境,也会将自己和谭季明摆在同一位置,再给他一次下跪求饶的机会。他的尊严不容许他对钟荣示弱,但面对陈林,姜玄想,他甘愿一试。
姜玄这么想着,心里似乎又好像好受了些,仿佛今日的遭遇全是一场惩罚。这奇异的赎罪心态令他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献祭心理,像是一瞬间拥有了勇气,令他能够继续设想自己的将来。但那毕竟是没什么可以设想的,情人之间分分合合不外风月,而他已经没有自信再去思索自己和陈林之间那种所谓的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了。他收拾好车内的杂物,又将早上买好的果蔬提在手上拎上楼去。电梯不住上行的时候他想起陈林说过,这个周末天气会很差,所以想要两个人窝在家里不要离开。从前姜玄有时候会对陈林这样无理的要求有些不满,但这时候他心中一丝怨言也无,想着两个人窝在床上如小兽一般互相爱抚的样子,反而令他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焰,这火焰支撑着他踏出电梯、走回家中去。
家中并不很干净,大概同他们昨日忘记关窗有关,室内落了不少灰,连带着地毯都被染黄了。前一日的晚上他们住的是平日掩门的客卧,那屋里平时就整齐素净,倒令姜玄直到今日才觉察出屋内的脏乱来。客厅的地毯上染上了一些灰黄,连带着桌上也蒙了灰,姜玄站在屋里穿着拖鞋走了两步,只觉得脚下甚至有些滑。然而比起书房来,客厅已不算是惨不忍睹。书房的窗子有两扇,陈林出门的时候想着通风便都打开了,网纱过滤不掉尘雾,书架全染上土黄,窗框上原有些水渍,粘上了雾霾痕迹,竟发了黑点在上面。
姜玄扯了床单被罩送进洗衣机,又把被弄脏的地毯用塑料袋装好,举着吸尘器从里屋吸到外屋,终于将灰尘一扫而空。可这事不能满足陈林的要求的,他拆了块新买的大万能布,沾了水后从卧室的床角蹲下来一点一点抹地。这样里外都一点一点擦干了,连客厅桌下那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小小灰渍都反复抠挖除去。将这些都做好了,陈林的要求其实已经达到,但姜玄卖了力气,又铺了层从前干洗带回来的塑料布在地上,将陈林的那些书本一摞一摞放下来。这些书大多有些日子,书页已经被翻得颜色变了深。姜玄从车间带回来一个新的小刷子,用这玩意顺着书脊一点一点扫灰尘下来,接着用抹布擦干净放书的那一层,最后再合着陈林的顺序将那些书本摆回去。这些书少说有百来本,一件件这样精细的活做下去,也消磨了他不短的时间。这工作枯燥无味,但姜玄做得甘之如饴,像是在这如西西弗般的漫长憧憬之中,痛苦终于在他的心头稍稍缓解。
这些书很多,姜玄蹲在地上,连手套都没有带,他的手指渐渐脏了,于是去洗掉,然后再回来继续。他的腿蜷缩在自己肩膀前,整个人缩成一只烧红的虾,蹲在地上。窗外并不敞亮的光照在他颈后的发根,像是黎明前被笼罩的苍林。姜玄终于要做完他的工作了,他抚摸着这些书本像抚摸着陈林的肌肤和心神,像亲手拨开盘绕在他们之间的那些隔膜。他的刷子也变了颜色,但仍旧很好用,清扫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格,那是陈林常年放在书架左下角的一格,对的都是他曾经的一些专业书籍,里面大多是姜玄看不太懂的古文论著,并不很厚。这一格在书架和窗台之间的角落,平时并不很好清理,可是由于不常晒到日光,书皮反而完整如新。姜玄将这些书侧着立起来,他偏了偏头,却发现其中一本有个指甲盖宽的缝。这缝隙夹在不多的页面之间,像一道裂开的峡谷,割断了西天与东土。
姜玄不作他想,殷勤地打开书本,那些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姜玄看到两张白色的纸夹在其中。纸张从中间折了一叠,此刻立在书页之间的缝隙之中,随着姜玄的呼吸轻轻摇摆着。
他可不记得自己给陈林写过什么情信。
隐约中他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旧蹲在地上,将信纸捡出来展开,捏在手里看了起来。
“林,
见字如晤。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