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祝乐辞被他折磨得筋疲力尽昏过去的时候,方同喻就会情不自禁靠近他,然后拥住他,在他并不知道的时候与他共眠。
梦里那个白惨寂静的世界越来越与现实混淆在一起。方同喻有时候不知是梦是醒,一睁眼,就看见爸爸白血病恶化时刺眼的手术室红灯,妈妈搂着他低声啜泣;接着是那个所谓爸爸朋友的人虚伪的关怀。
他一抬头,便在无意间看到那充满占有欲的、贪婪的眼神。那种从未见过的东西使他发抖不安,他想要提醒妈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当时的他还不知道那到底代表着什么东西。
再后来,他知道了。
方同喻是有亲眼看见过的。他从学校回来,藏在妈妈卧室的门外,听见这向来的宁静温馨被打破了,门里传来啜泣声和粗重的喘息。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却早有预感一样突然冷了,睁大眼往微开的门缝里看。
然后他看见日渐瘦弱的妈妈被男人绑着手,按在床上作践。
那个男人背对着他,妈妈被压在床上,腿从挣扎踢蹬到无力,头埋在枕头里,只在被对方折磨得受不了的时候才发出一两声呻吟。她痛苦极了,那个可憎的男人却继续着罪行,像没有理智的禽兽一样吞噬她。
方同喻像机器人一样僵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他的妈妈骤然崩溃,哭喊质问道:“都这么多次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呢,他听不懂。妈妈又喊了爸爸的名字,甚至还叫了他,开始胡言乱语重复着“对不起”,最后被男人堵上嘴。
暴行仍在继续。
方同喻却突然屏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向大门退去,拿着妈妈给他的儿童手机,给住在附近的舅舅拨了号发了短信。然后他把小书包放下,飞快地走到了厨房,找到一把锋利的西瓜刀。
他回到了卧室外,用和一个小孩子不符的冷静缓慢推开门,不让门轴发出半点“吱呀”声,然后一步步地,慢慢走近。他还是小孩子,走起路来很轻,没人会注意到的。
那个人像个原始的野兽一样伏在他妈妈身上,甚至连方向都没变过,看也不往背后看上一眼。方同喻刚才就已经算计好了,还摸过自己的上半身,找到了他觉得最容易捅进去的地方。他这时才七岁,还好长得比同龄人高,要把刀插进算好的地方,也不算太困难。
他睁大眼睛,用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最大的力气,成功了。
“小兔崽子!该死!”
然后是一片兵荒马乱。男人遭受意料之外的攻击,痛嚎起来,放过了他妈妈,转身一脚就把他踢了出去。方同喻从小被宠到大,哪里承受过来自成年男人的攻击,也不知道有人在被捅了一刀之后还能这么有劲。他重重地摔在墙边,头晕目眩,模模糊糊看到男人放过了他妈妈,捂着伤处向他走来,另一只手握着那把西瓜刀。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尖叫起来。男人很快就到了他面前,举起刀,妈妈却在这时从床上连滚带爬扑过来,凄声哀叫着求饶,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滞了半天,转回头去看她。
谁也不会想到,方同喻身上还藏了一把小刀,比其他学生用的那种好很多。他在这时候拼力跳起来,往男人脖子上划了一刀。
那道血溅得很高,他满脸都是。
【第二十章】
熟人入室强奸,受害者七岁儿子持刀将其杀死。这件事本应引起很大轰动,但却被强行压了下来。
他的舅舅赶到时,方同喻还抓着那把小刀,站着一动不动。男人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妈妈呆呆地瘫坐着,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稚嫩的脸上满是猩红湿热的液体。
他和他的母亲一起被送去接受心理治疗。最开始他总是做噩梦,但噩梦的最后,他会用刀划开黑暗,跨入另一片鲜红的世界。他保护了自己,保护了妈妈。
但是妈妈不愿意见他。
妈妈原本就有轻度抑郁症。
妈妈不见他。
妈妈忘掉了那件事。
妈妈病情更严重了。
妈妈快崩溃了。
妈妈怀孕了。
他见到了妈妈,妈妈想起来了。
方同喻掐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到氧气渐渐流失,窒息使他晕眩又清醒。他又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睛红透了好像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仿佛突然失控,又仿佛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线被赐予了最后一点拉力,断作两截。
所有的细节都无比清晰。他全部记得,全部都刻在他的大脑里。他在这间房子里,会看到妈妈做饭时轻声教训他,会看到爸爸和妈妈相视而笑的场景,会看到温暖的阳光和空气中轻盈的浮尘。浮尘如今变成了呛鼻的灰尘,阴暗干燥的空气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他放轻脚步走过地板时,就像当年提起刀偷偷靠近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