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9_双鹭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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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9(1 / 2)

苏末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迎风站着望向一无所有的远方。白衣和着红氅,艳丽又出俗,恰如他不甚平凡的一生,功过得失任人评判。江湖游士也好,落魄子弟也罢,冷酷也好,风流也罢,一如他落满雪的银黑相夹的发,一一随风散乱,何必非要揪成齐齐整整的一束?如何评说,且当笑谈,只是他在乎的,已然随着千军万马消失在重峦外。

“苏末,他多久方回来?”他幽幽出口,问着苏末,却对着脚下的空无崖。

苏末笑了笑,道:“陛下神勇又智敏,料想最晚来年秋便可回来了。公子,先回去罢。他们已走几近两个时辰了,望亦望不到了,身体要紧。”

李容若恋恋不舍地又望了军马消失的那处丘脚几眼,转身,一眼看到那棵粗壮的樱花树上稀稀落落挂了层衰黄叶子,笑了笑,道:“来年春给它好好施施肥,又该长得粗壮些了。”

“公子,这樱花树有何特别?寨子里有许多,赏樱何必驾车驱马来此?”

“寨子里的樱花,只有樱花的味道,比不得这一株······”

“有岁月的味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容若一转头,见是白子君,笑道:“这岁月的味道,可磨人了。”

白子君点点头,朝他柔柔笑着,比雪还绵软。“走吧,回去吧,莫耽搁喝药了。”

他似是毫不在乎,道:“一点伤寒罢了,不碍事。”倒是目光一直萦绕在那株樱花树上,从树干绕到树梢,又从每根树梢绕回树干,不依不饶,不愿离开一分一秒。

“你入冬不多久染的伤寒到现在还未痊愈,要多多留心。”他担忧地看着他原本便瘦削的身体,如今更是又减了一圈。

“是是是,不曾想你愈来愈比小馒头还烦人。”李容若白他一眼,率先离去。

潜渊寨,离都城九畴城郭十里,位于托云山山腰靠阳处。寨中植满樱树与梨树,每到春来,花儿烂漫,从去年起便惹得周遭百姓慕花而来。名声渐渐远了,今年便又多了好些游人来踏春,连十里外的九畴中人亦不嫌此处简朴络绎不绝来往。

人来得多了,寨子里的人便不堪其扰,筑起了木篱笆。本来与打算将寨子完完整整的圈住不让人进来,李容若却提议只将住处与起居用地围住,放生那片樱梨。众人无法,便不围樱梨了。只是后来发现少了樱梨树下用地,起居空间略显不足,便又往山上拓了些空地,一并也围了。

春来,李容若便将那片樱梨让给游人,到了夏季花落、秋季叶黄、冬季树瘦,他便时常独自一人游走其中。众人不知他具体在想什么,只知定然与那二字有关、与自身过往有关。

有时看到他绵柔温和笑着,有时见他皱眉垂眼,有时见他怔愣发呆,有时见他与小馒头嬉戏追逐,众人习以为常,便也不做多想。

只是若是他一人待久了,他时常自己蹲在随意一棵樱花树旁,自己用手挖着洞。临走时叹一声,把洞填好。到下一次,便又如此重复着,不知疲倦。于是,那株樱花方寸之地从无他人踏入,生怕踩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倒是这机灵可爱的男孩小馒头常常与他一同挖,挖得欢快了,便抓一把泥土丢到他身上。他亦不恼,拍拍衣服,心情落寞时便继续自己挖洞,玩心上来了便也抓一把泥丢给小馒头。小馒头算是唯一一个敢窥探他秘密的人。

只是小馒头却终究不明白,为何这洞挖了填、填了挖,却不曾真正进出过什么东西?小馒头曾缠着他问,却一无所获,往往得到的只有他一抹慰然又苦涩的笑意。

这一日,大年三十,雪住了,却依然严寒。月光不如夏秋莹莹,似是被人间的寒冷冻结了一般,看起来硬邦邦的。

硬邦邦的月芒照耀下,三桌一摆而开,似是已然吃过晚膳了,但每桌上皆有满满的一大锅冒着小脑袋的汤圆。而几个红灯笼挂在树梢头,热热闹闹地。小馒头爬上竹椅,从桌上拿了一只碗,用汤勺从锅中仔仔细细地舀出几颗完好无损的汤圆。下来拿了勺子正想走,被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的白子君撞了个正着,便佯怒喝道:“好小子,偷吃来了,我告诉你爹爹去。”

小馒头转过头古灵精怪对他摇摇头,不屑的神情爬在脸上。“白叔叔,这汤圆我正要给爹爹,莫如我们一起去?”

白子君忍俊不禁,道:“去吧,你爹风寒又严重了些,莫让他出来吹风了,你好生看着他,莫让他到处跑。这任务便交给你了,能完成么?”

“保证完成。”他一扬下巴,朝一间竹屋走去。

小馒头一进去,见李容若正就着烛光作画,他乖巧地将汤圆放在桌上,轻轻走到他身边,道:“爹爹,吃汤圆啦。”

李容若清清淡淡扫他一眼,道:“你先吃吧,爹等会儿再吃。”说着,纸上又多了蜿蜒几笔。

“爹爹,你生病了,不要操劳,这图画了又不卖,挣不了钱,等身体好了再画吧。”

他的笔顿了顿,梨树树枝走势便僵了僵。他叹口气,无奈放笔,道:“小馒头,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看得到什么才去做的,有些事情,注定了只能付出,自己开心便好。可懂?”

小馒头似懂非懂地皱眉点点头,道:“爹爹先吃汤圆,不然要冷了。”

李容若拿起桌上的汤圆,舀起一颗放到他面前。“来,张嘴。”

“爹爹你先吃,爹爹身体不好不能吃冷的,小馒头可以吃冷的。”他把李容若的手往回推,“爹爹,吃吧。”

李容若趁着欣慰的笑意,吃了两颗汤圆,然后把碗给他,道:“爹爹无甚胃口,你吃吧。”

待小馒头接过碗,他便又提笔,专注于纸上。

小馒头在身旁悄悄吃完汤圆,便偷偷看着他作画。他见李容若笔下多了个身影,甚是不解,便询道:“爹爹,这个人是谁?是你吗?”

李容若笑而不语,又提笔落下几瓣花瓣完成此图,便怔怔看了它许久,再将它好生卷好放在木架子上。而这木架子上,已然放了许许多多一卷卷新的旧的画卷。

“爹爹为何每天都要画一幅画?”小馒头见李容若画完了,便倚靠过去。四岁小儿的身体绵绵软软轻飘飘,李容若却觉得有那么些重量了,许是伤寒之故吧。

李容若闻言目光下意识飘远,似是想了片刻,方道:“计算着日子。”

苏末说,这年秋他便可回来了,顶多算到立冬前一日便是了。到时,他又可以站在崖上看他威风凛凛经过,又可以藏在都城里看他风流不羁调笑,又可以夜半躲在九和殿的屋顶偷偷瞧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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