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转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座破庙,一间义庄。往日遇见的村镇,无论再破败都会修建一两座神仙庙作为祈福的地方,也不排除这里的百姓都将神像单独供奉在家中,可这儿连义庄都没有,这就说不过去了,难道这里都不死人的吗?
天黑了,两人没办法,只得接受了一位老人的好意,住在他家。老人姓徐,家中还有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孙女。两人跟着徐老拐了半条街,在一个半敞着的门前停下,从外面可以看见一位女子正在烛灯下绣花。听见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女子立马放下绣了一半的手帕迎了上来,走到门口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两名俊俏的少年郎。
老人道:“两位道长,这是老朽的孙女,徐婉,婉婉啊,这两位道长要在我们家住几日,你快去收拾两件空房。”说着,便领着两人进屋。
晓星尘在经过徐婉身边时,礼貌地行过一礼,温声道谢:“在下晓星尘,这位是在下的师弟薛洋,因身上的银两不足,途径此地无处安歇,幸得徐老收留,此番还要劳累徐姑娘为我们收拾客房,在下很是歉疚,这道平安符请姑娘收下,聊表谢意。”便递给徐婉一张会被普通门派收进藏宝阁的辟邪符。一旁的薛洋接着道:“我跟师兄住一间就好,姑娘无需多劳。”
徐婉一张俏脸通红,接过符纸,有些结巴道:“道道长,不必客客气。”话没说完就低着头跑去后院了。
这镇上男子本就稀少,像晓星尘这般俊美还温和有礼的,更是不曾有过。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徐老笑眯眯地抚了抚下巴上的白胡子,语气颇为得意地道:“我家婉儿自小乖巧,会刺绣会抚琴,厨艺更是一绝啊,道长多呆几日就知晓了。”
不等晓星尘说话,薛洋就插嘴道:“要说厨艺,不知这位徐姑娘跟聊城的王一初相比,如何啊?”
徐老愣了一下,道:“道长说的可是聊城名满天下的神厨王一初?”
“正是。”
“这自然是不能比的。”
“小爷我是王一初的关门弟子,徐老觉得我家师兄还会惊奇徐姑娘的厨艺?”语调很是霸气。
“这”
“小爷我不仅会抚琴弹琵琶还会吹箫吹笛,云岚城的才女肖楚都甘拜下风,不知徐姑娘的琴艺比起肖才女,如何啊?”语气是满满的不屑。
“自自然是不能与肖姑娘相提并论的。”老人底气不足地道。
薛洋嗤笑一声。
徐老一口气憋得脸色通红,很是尴尬。本来想显摆自己孙女是多么贤惠有才,看晓星尘气质出众,必然是人中龙凤,若能得到他的青睐,也好促成一段良缘,为自家孙女找个好归宿,却不想被薛洋噎得无话可说。
被截了话的晓星尘看不下去了,忙解围道:“徐老别介意,人各有美,徐姑娘才貌双全,徐老切莫在意我这小师弟的胡言乱语。”说着,给了薛洋一个责备的眼神。薛洋抬头望天。
晚上,关了客房的门,晓星尘转身看着薛洋,奇道:“你何时拜了神厨为师的?何时又与肖才女比过琴艺?还会吹箫吹笛弹琴弹琵琶了?”吹竹叶都还是我教你的。
薛洋把小人参拿出来放在枕头上,理直气壮地回道:“梦里。”
☆、第12章
深夜,薛洋睁开眼,神色清醒,没有丝毫入睡过的痕迹,侧过身,轻轻抬手朝晓星尘的眉间融入一丝黑气,脑为髓海,上丹田,眉间掌神府,这丝黑气可以让晓星尘睡得很沉。坐起身,薛洋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熟睡的人。
自从离了山,这种白日里当乖巧的师弟,一到半夜就起身盯着晓星尘的行为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薛洋按着心口,一种莫名的空落感让他很焦躁,就像转瞬间晓星尘就会离开似的,可是,明明这人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师兄,明明这人还是跟在义城隐瞒身份时一样照顾自己,这人还说……我是他疼爱的小师弟,可是还些不够,到底还缺了什么?
当初在义城,自己用了多少方法,杀了多少人,期待了多少日夜,又绝望了多少次,这人的眉眼,这人的一举一动,早在自己的脑海里上演了无数遍,每一个小习惯,每一句对自己说的话,他都仔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年刻意压抑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晓星尘在山中平静的陪伴消减分毫,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慌感反而随着下山之后越来越浓烈。到底还差了什么?情绪的翻涌让薛洋的双眼布满血丝,伸开双臂撑在晓星尘枕头两边,焦灼地抓着手下的床布,连带攥住了身下人铺散的黑发。薛洋的视线宛如蛛丝,一缕一缕细细地将晓星尘包裹住,抬起右手,温柔地拂过晓星尘发际几丝柔柔的碎发,而后滑到干净的额头,再到紧闭的双眼,轻轻按住,指尖从左眼尾滑到右眼角,指尖下,是一双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仿佛这人的整个世界只有你的眼睛,是一双在义城之前看着“薛洋”只有厌恶的眼睛,是在那段平静的日子里,呆在别人的眼眶从未温柔看过“薛洋”一眼的眼睛,也是·······注视着现在的“薛洋”最温柔的眼睛········
薛洋充血的眼眸在过于专注的表情上显得分外狰狞,是了,晓星尘嫌他恶心,这人还把眼睛给过别人,把那些温柔情义都给过一个叫宋岚的人,找到了心里难受的原因,薛洋裂开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阴狠。下了山,晓星尘就会遇见宋岚,他们会一见如故,他们有同样的气性,有同样的抱负,两人是让旁人称赞明月清风,傲雪凌霜的一对,我薛洋算什么!凶猛的暴虐之意在薛洋体内翻涌,好想,好想彻底占有这个人,不知何时薛洋已经掐住了晓星尘的脖子,只要用一下力,就能得到他的全部,很快,他的眼中就再融不下旁人分毫!
紧绷的手指慢慢收拢,身下的人面色变红,平展的眉难受地皱紧,薄唇微张,努力呼入越来越少的空气。就在晓星尘快要窒息前,微张的唇传出一道模糊的呓语。
薛洋身形猛地一震,像个受惊的孩童一般收回手,慢慢地、小心地俯耳,凑近身下人唇边,惶恐中带着控制不住的期待。薛洋的嗓音微颤,像怕惊扰了什么,呼吸放轻,问道:“师兄,你刚刚说什么?”屏住本就轻缓的呼吸,薛洋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
晓星尘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似是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气息变得平静,声音清晰了些,语中带着一份明显的信任:“·······洋洋”
薛洋的心突然漏了一拍,继而猛烈地跳动着,晓星尘,在你梦里,我是什么样子?
☆、第13章
一大早,薛洋从街上回来,刚好碰见晓星尘匆忙打开房门,发冠都没束披散着头发,直到看见薛洋的身影才松了口气。薛洋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慌乱,忙赶过去,叫道:“师兄?”
晓星尘看清他担忧的神色,解释道:“没事,就是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我看不见了,很痛苦,还有种一切都被摧毁的绝望,我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直觉他很危险,我想远离他,可心里又有些担忧,又听见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我却怎么都找不到你,后来因为太心太疼了,我就自己割了脖子,但见不到师弟我很担心,所以梦里我虽死了,但意识还在,在一片白雾里,我看见那人受了伤,断了胳膊,后来我就醒了。”似是觉得自己因为一个梦而揪心,十分不符合一个可靠的大师兄该有的样子,下意识地摆了个严肃的表情,补充道:“师弟没事就好,我果真是睡糊涂了。”
薛洋手脚冰凉,随着晓星尘的言语,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声音有些低哑,试探着问道:“师兄,……如果梦里那个让你痛苦得宁愿死……也不愿见他的人,就是我,那……”话还没问完就被晓星尘厉声打断:“师弟不可口无遮拦,平日妄言也就罢了,生死乃大事,切不可再这般了,梦里那人流的血把整件白衣都染得发黑,必然活不了的,师弟日后再胡说,我可就要生气了。”梦里的感受太过真实,那人满身鲜血的样子,以及早晨惊醒时心里充塞着的快要让人窒息的痛苦,现在想想那个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悄悄看了眼薛洋完好无损的左臂和腹部,晓星尘一直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又想起刚才寻不着薛洋,便问道:“你一早去哪里了?”
“……我在镇子四周看了看。”薛洋头发比较短,束起来后前额有自然散落的碎发,此刻他垂下头,刚好被头发半遮住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