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笑得一脸阳光开朗,狼扑过去,抓着每个熟人爆捶、乱揉。
过一会儿,瞿嘉同学进来了。
啊——四周又爆出一片声势浩大的嘘声,嗷嗷地起哄。“这人谁啊?这个帅逼怎么也来了!我们不认识,不认识他,这人唱过什么歌来着我们都不记得了!快走吧,你跟周遥你们俩一路走吧!”
瞿嘉淡淡地甩给那群人几个白眼儿,一张酷脸,拉开椅子往桌边一坐,而且就一定坐在周遥身边。
那是周遥悄悄指给他的座位。每逢聚会,周遥也一定让瞿嘉坐在自己身边,一伸手就能护着。不是为了亲近,就是为了帮瞿嘉挡酒。
“看未名论坛了么?都看见某人的艳照了么?”周遥搁下酒杯,终于忍不住开始扯,“哎,未名湖的水,小风一吹浪打浪,燕园的帅草,剪过一茬又一茬……”
瞿嘉忍不住想伸手堵住遥遥的话痨贱嘴了。又喝高了吧你?
所谓艳照,就是燕园“四大名草”其中的某一位,坐在大牌楼下面的草坪上,弹着吉他唱歌的照片。周遥养的五个马甲不慎暴露了两个。就在传阅瞿嘉照片的那个帖子下面,两个马甲总是成双成对出现,每天早晚打卡顶帖,及其肉麻地吹捧正主穿着背心露出的肩膀线条,以及一双长腿,甚至专门留意正主脚上戴的银制脚链和脚趾环(就是周遥给买的)。
瞿嘉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威胁周遥“再顶你老公的帖子老子就去找BBS网管,封了你的大号小号,封你们宿舍IP”……
席间也有老同学悄悄八卦:“唉,好像听别人说,瞿嘉他爸,本来就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那瞿嘉就肯定能进去,本校教师子女有特殊分数调档么。”
“是不是真的啊?……瞿嘉当初到底怎么考上的,怎么突然就大爆发了。”
“瞿嘉不是没爸么?好像离婚了,就没听说他有爸爸。”
“瞿嘉跟周遥还像以前似的,特别黏?老是在一起?”
“是,他俩还像以前那样儿,老是在一起。”
这就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八卦,都不清楚内情,瞿嘉总之不会向外人解释。周遥也不说。其余了解真相的就只有黄潇潇了,黄潇潇在饭桌上也不说话。
那天的聚会潘飞竟然就没来,这小子在这一年暑假没有回家,没回北京。
酒过数旬,都喝出醉意,情绪酽然,讲高中时在学校看球踢球的往事。黄潇潇也喝了很多,在饭桌上眼泪就滑下来,突然离席跑出去,蹲在饭馆门口的台阶上。
周遥愣住,回头去看。
同桌其他同学小声说,潘飞今年没回来,可能要分手了吧。肯定分手,出了国离那么远,两地分居隔海相望能坚持几年啊。
校园里出来的鸳鸯,能有多少人禁得住流年软水的侵蚀,又有多少人抵得住温柔他乡的诱惑。
所以,总有一些幼稚的承诺要被辜负,总有一些温情将成为往事。
周遥回过头看瞿嘉,下意识想从桌下握住瞿嘉的手。瞿嘉没说话,捏住桌上的酒杯,仰脖喝掉大半杯啤酒。
那天黄潇潇就坐在饭馆门口,大声痛哭。
瞿嘉也出去了,在隔壁小店买了一包烟,站在街边树下,一个人抽烟。在暗夜里,把一根烟用力吸出猩红色的火星。
戒烟都四年了,本来成果很显著,意志力很坚定,还被俞教授时不时拎出来在老周面前说事儿,树立成年轻的榜样,“瞧你这烟戒的,看人家遥遥的小朋友!”
这是周遥在这几年里,头一次看见瞿嘉又复吸了。
后来回到家,当天晚上周遥都没睡好,辗转难眠气急败坏,正好趁着中美之间有时差,连夜就打长途电话给他哥们儿潘飞。
他在电话里把潘飞骂了一顿。
俩哥们儿就为了高中这段感情关系,讨论争执了好久。
当年的长途电话费,大概是一分钟一块多钱呢。这一通电话打得,月账单送到手让老周很惊讶,还以为是周遥和潘飞产生了不可告人的感情纠葛呢,周遥就为了别人的一场恋爱,煲着电话粥吵了起来。
周遥那时就说,潇潇是我哥们儿,你就这么把人甩了,潘飞你以后不是我哥们儿了。
潘飞在电话里被周遥骂得没魂了,声音也哽咽了。当初和女孩子亲密要好的时候,谁也没有计划着就要始乱终弃,谁也没有想着有朝一日劳燕分飞。大一年级就出国了,一开始都坚持着每天写邮件,每周打电话,每年的暑假回国相聚……只是这份坚持在年复一年的时光摧残之间,最后只能剩下一份无奈的愧疚、一份徒劳的不舍了。
潘飞气得也质问周遥:“如果出国的人是你呢?三年,五年,你就一定不会跟你朋友分手啊?你就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吗?”
周遥当时就回:“我、就、不、会!潘飞你这么混蛋,你凭什么喜欢别人啊?”
潘飞吼了一句:“周遥你跟我扯淡,你他妈真无聊!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在外面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寂寞,多难熬。”
周遥也对着吼:“你都有媳妇了你有资格寂寞啊?我就不会那样,心里想着媳妇你难熬个屁!”
客厅里吼的声音太大,老妈都被吵醒。俞静之穿着睡衣快步走出来,以为小两口又闹别扭吵架了需要老妈出马“斩立决”。悄悄听了两分钟,不是跟瞿嘉吵架,是跟外人吵,俞静之没说话调头回去睡觉了,吵去吧。
周遥也没法对潘飞明说,他为什么这样难受,为什么这样固执地想要辩证,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禁不住惦念,守不住流年,而且还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