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么,我还是得自己做,自己开店嘛!”瞿连娣拿定了主意。
“咱家店名叫什么来着?”瞿连娣瞅着身边这俩爷们儿,若有所思。
唉呀妈啊,瞿嘉抹了把脸,当初说的,“瞿嫂门丁肉饼”还是“瞿嫂猪头肉烧饼”来着?俗不可耐,俗得令人发指,要变成真的了。
他家后来也拆迁了,比唐铮家晚拆四年。钱拿到手只不过晚了四年,就感觉“哗啦”一下子被唐铮那小子甩到后面老远了。
在这样飞速变迁的时代,年年月月都不等人,他家附近那条大街,胡同口每一天的风景都好像在变化。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过来看,这条街的门脸儿都能变得不一样。
东二环的这片老胡同区,终于在隆隆声中被推土机夷为平地,据说要改建成酒店和文化广场。
开发商给老城区居民补偿了不少钱,但圈地置地的人显然从中剥皮吃肉赚到更多。黎明与黑暗交错的复杂年代,财富和机遇都像黑洞里的量子爆炸一样,疯狂地膨胀、积聚、爆发……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划过,火光消逝之后,在平静的岁月里一家人依然缓步前行。
“瞿嫂门丁肉饼”的店面,后来就开在老地方,他家原来住的胡同口。附近是拔地而起的写字楼,小门脸儿安然坐落在广厦之间,调一口充满回忆的悠然味道。
周遥每年回来的时候,他丈母娘好像总在变样儿。
瞿连娣最开始生病那几年,吃激素,就胖了好多。周遥有一回踏进瞿嘉家门,四下扫了一圈儿,愣是没认出来瞿嘉妈妈,吓一跳。
他拎着大包小包来的,早已不是左手一只鸭右手一条鱼的小傻逼年代,如今是留学生回乡探亲,上丈母娘家是左手一个苹果笔记本电脑,右手一袋子雅诗兰黛紧肤去皱套装。
他懂得瞿嘉为什么无法离开,不可能随他一起出国,他一直都明白。
所以,他也一定回来。
瞿连娣后来身体好些,停了激素,才慢慢又瘦回去。胖瘦随基因的,她这一家子就是天生瘦人,上了年纪后重新烫个头发,做个保养面膜,美容拉皮儿,苗条身材之上再添几分半老徐娘的韵致,反而比年轻时候好看了许多。
年轻时是穷得,婚姻又不顺心,眉眼间都射出一股子倔犟的戾气。用老王同志的话说,“瞿连娣你年轻时候,在咱厂子里刁蛮得都出名儿了,嘴角硬得戳死人,脾气臭得能施肥了。整天一副与天斗与地斗、跟谁都有仇的表情,你那样儿能好看吗?”
“呵,那我现在呢?我好看了么?”瞿连娣冷笑一句,问老王。
王贵生一乐:“你的臭脾气都给咱家花花草草的施肥了,怪不得草儿都长这么好啊,哈哈哈!”
果然人物的气血颜色是看心情的,瞿连娣的后半生终于扬眉吐气。
她身边的男人勤快能干,出门能给家里挣钱,进屋就跟她臭贫解闷儿。
她家就要开店了,经营许可证和卫生执照搞定,铺子都装修好了。
她儿子出息了,瞿嘉大四那年已经出去实习和面试找工作,就快要领到正式的工资条。
她儿子青梅竹马的小男友如今也是名校高材生,就快要学成归来。
瞿连娣身体好些就常出去跳舞,说是能减肥么,保持身材,而且对身体好。
周遥每次隔着大洋找瞿嘉QQ视频,问:“咱妈呢?”
瞿嘉经常无奈地跟周遥说:“又跳舞去了。”
有时是跟楼房里一帮邻居跳广场舞,有时就是拉着老王出去,俩人在外面跳交际舞,这日子可滋润了。
瞿连娣家和老王家,都搬了楼房新居,但两家人依然是分开住,明明领了证,名正言顺的两口子总搞得像偷偷摸摸。
这样也避免很多麻烦纠葛,瞿连娣把房产证都改成瞿嘉的名字。反正就一个儿子,都留给儿子的。
瞿嘉和王路军,这两位原来东大桥大街上的小太保,岁数都长了,脾气都平和些,平时见面还是鼻孔朝天的德性,互相谁都不想搭理谁。
有一回被爹妈各自提溜出来,在饭馆里一家人吃饭,王路军叼了烟出去抽烟,在洗手间门口和瞿嘉擦肩而过,哼了一句:“你妈也不容易,这么多年终于摽上个男的了……我爸就是心太软。”
瞿嘉立刻回道:“看你爸多年的老光棍可怜,反正也没人要,我妈心眼儿好救济你们俩,不然谁要啊?”
互相狠狠瞪一眼,心里都特别不忿儿,幸亏老王当时拎了一瓶啤酒出来,“干吗呢,聊什么呢?你俩有话过来在饭桌上说”,不然瞿嘉和王路军差点儿要撸袖子出去约架。
两个老家伙每年夏天安排一次全家旅游,原本的意图,是想撮合两个不省心的男孩子之间的“兄弟情”。
然而强扭的瓜它就只能长成歪瓜,说好的去南方旅游,头一次去苏州,瞿嘉当场回绝,“兄弟个屁,你们带王路军去吧。”
王路军那边也回话,“不想去,瞿嘉不是你们俩亲儿子吗,带他一人儿去吧。”
瞿嘉还问了一句:“到酒店里怎么睡?妈您这么抠门儿,只订两个标准间吧?肯定不是三间。”
“四个人,两间,不正好吗?你还要订三间啊?你给我浪费钱。”瞿连娣说。
“两间,您跟老王睡一屋,挺乐的呵?我跟王路军儿睡?”瞿嘉翻了个眼皮,“他送上门的我都没兴趣睡他。”
王路军那边也气急败坏的,“谁他妈想跟瞿嘉住一起啊,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