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的模样生得好,声音也好听,一张嘴虽然有时候总显得太聒噪了,却又时常能说出一些坦率直白的情话来。酒吞越是看他,心中越觉欢喜,当下情生意起,挽过茨木肩头就是一阵啃咬。茨木先是稍愣,很快便领悟其意,两妖竟在这惨白月光下股股相叠,兴致盎然地做起了那事。
交合罢,茨木将脑袋枕在酒吞臂膀上,他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很慢,很稳。
茨木问:“挚友,现下这般,可算是你我一道,将那天命改了,将那鬼劫碎了?”
酒吞答:“是。”
茨木又问:“那么,你我果真能活个生生世世?”
酒吞答:“是。时岁绵长,江山逍遥,你我一处快活——答应你的事,我必然做到。”
茨木大喜,一双金眸里霎时凝起了熠熠火光。
彼时,风清月朗,意暖情长。他们一起啖骨饮血过,出生入死过,杀伐决断过,爱恨交付过。
往后,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走。
更漏夜深,地上太凉,酒吞与茨木回了房内。他们原本是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的,睡到日偏晌午也不算晚。
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是那夜的月太圆,天太高,风太亮,还是枝头寒鸦鸣个不停,将那飒飒黄叶都震落在地下?
黎明时分,茨木被酒吞唤醒。他还有些困意,强撑着眼往身侧看去。酒吞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透彻,他的声音变得凝重无比。
他唤茨木去后山守好。
茨木顿时一惊,神思清明许多。他骇然问道:“挚友,战事已经平息,为何……”
“人类是最狡猾的。你看,天边狼烟已经升起来了。”
茨木定睛一瞧,果真从窗外望见隐约火光,那是有敌来犯的征兆。
“人类竟敢如此卑劣!挚友,我这就去下山应战。”
“不,你守后山,我去前阵应战。”
听此安排,茨木皱起了眉,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为何?此前战役,都是我打头阵,挚友无需以身涉险。”
“茨木童子,莫非你连鬼王的话都敢不听?”酒吞竟拉下了脸,语调一时变得威严无比,“我需得让那人类见识到鬼王的厉害,趁势将其一举击败,以绝后患。你于人类武士间素有惧名,名声竟几乎要大过我,当下还想拦着我去杀人立威。茨木童子,你有什么心思?”
这话说得极重,茨木一时神色骇然,他生怕酒吞对自己生疑,当下立刻穿戴甲胄,往后山奔赴而去。
他走得太快太急,离开时也未回头,因而竟未看见,酒吞眼中闪现过的痛苦神色。
和深入眼底的,情深意长。
玖.醒
当下一夜,是后人史书里的丰功伟绩,是话本子上又一个传奇故事,是多少妖鬼提之痛心的惨痛过往。
茨木闭着眼,眼前依旧有山摧玉裂,河川倒流,滚滚海水倾入天上。他又眨眨眼,眼前猩红一片,模糊一片。是天上落了红雨,还是鬼爪染了太多血,竟让自己眼中都辨不清,那赤红一片的,是烈火,是枫叶,还是谁的骸骨。
“茨木童子,你可还醒着?”
有一个妖怪在说话。茨木皱着眉头,他不记得这个妖怪是谁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茨木童子,这可是在唤自己?
他想把一切都忘了,把天忘了把地忘了,把千转河山百回愁绪都忘了,连自己也忘了。可是,心念里,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在敲击叩响。究竟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一个名字。酒吞童子,对,就是酒吞童子。
茨木终于记起了一切。他醒了,睁开了眼。
红色的,一大片,那不是雨,不是血,不是火,不是叶。
是自己的头发,糊住眼睛的、长长的、赤红色的头发。
“茨木童子,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