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近来几乎都是睡过去的时候是在矮几旁,醒来却在床榻上,只是身边往往空空如也,不见那人。他无奈地笑笑,起身梳洗一番,用过早膳,便打开锦盒,取出了燕支。
近日都是夜间下雪,白日晴,万里碧空映雪光莹莹之下,一管玉箫,寒剑出鞘,冰冷的锋芒随着烈烈红衣,于北风之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剑芒……
扬剑指天,旋身回刺,足尖干净利落地一扫,激起一地白茫纷纷,落于乌发之间,坠于红衣之上,红白交辉,如梦似幻。雪花将散尽之时,红衣身影又是一俯身,燕支轻点入雪,纤腕一颤,霎时挑起漫天雪粉纷飞,犹似早春梨花飞落缤纷。
身后忽有剑风啸鸣迫近,慕容离下意识转身,上兵交锋的空脆悦音回荡整个寻幽台,燕支迎上了星铭。
慕容离使力一抵,后退几步,星铭却纠缠而上,锋刃相擦,激响令人头皮发麻,执星铭的手腕一扭,星铭剑便自燕支的一侧滑向持剑着的手腕。
握燕支的手一松,慕容离唇角轻扬,眸闪促狭,以左手接剑,一个转身便朝来人刺去,星铭剑的主人也意识到了他的小把戏,只是惊讶于他还可以用左手执剑,惊讶之余亦收剑成守,唇角露出一个自豪的笑。
雪地上,一红一黑,两剑寒芒,或攻或守,来来回回了几个回合,慕容离忽然一个旋身,反手扬剑而刺,玄衣的人提剑欲迎,岂料只是轻轻一弹,燕支竟然脱手而落,执明来不及收起剑势,眼看就要刺中慕容离,只得松开剑柄,咣当两声,适才还冷厉相交的星铭和燕支,先后落于雪地之上。
执明几步走到慕容离身边,半急半嗔道,“你为何突然弃剑,你可知刚才多危险?寡人差点就……”
执明是真的有点生气,也是被吓到了,刚刚短兵相接,他分分明明可以感知到是慕容离忽然松手,燕支才会被他弹落。慕容离武艺卓绝,绝不可能是一时疏忽。
红衣的人却只是垂首,低声道了句,“我不想与你比剑。”便迈开执明就往屋里走,竟连落在雪地上的燕支也不要了。
执明回转身,一把拉住他,将他带进怀里搂紧了,确定怀中人不会跑了,才厮磨他耳边鬓发轻声道,“寡人不是要与你置气,寡人只是吓到了。是寡人唐突,见你舞剑就一时兴起,你别生气。”
怀中人一言不发,执明等了半天,他也就这么静静地让他抱着,执明俯身去看慕容离,就见微红的唇轻咬着,眉宇深锁,让他的心在瞬间就揪做一团,“怎么了?阿离?”执明声音愈发温柔。
慕容离终于动了动,抬手抚上执明的手臂,闷闷道,“我那日不是有心要伤你的。”
执明微微讶然,半晌才忆起昔日湖心小筑二人比剑时,慕容离伤他的那招和刚才的那招,是同一招。
“阿离……”执明轻声唤他。
慕容离闷声道,“我以后都不会和你比剑了。”
“那就不比。”执明心中一叹,温言哄道,“阿离也说是无心的,那就忘记好么?”
“虽是无心,可我终究还是伤了你。”
虽是无心,可他终究还是伤了他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见他难过,执明抚上慕容离的头,轻轻捋着他一头青丝,“阿离不是告诉寡人都过去了么?”
慕容离终于抬眸看着执明,忽然自嘲一笑,果真,凡事都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
他轻轻合上眼睛,仿佛不愿再想。
执明无奈,只得轻轻吻上那轻敛的眸子,呢喃道,“能伤寡人的,从来不是你的剑。”
能伤寡人的,从来只有你这个人。
轻敛的眸子微微一颤,慕容离环上执明的腰,粉妆玉砌的寻幽台上,红衣玄袍,静静交叠。
夜里,寻幽台隐隐可闻天权城楼之上烟花之声,火光闪烁映亮了半边天。
“国主怎么不同陛下一起去城楼呢?”阿羽问。
慕容离望了眼天边光亮,“我在这里等他便好。”
“可今夜那些外邦使臣竟然设宴邀请陛下,真是……不懂中垣习俗除夕要与家人团聚的吗?”阿羽“强烈谴责”道。
家人……慕容离愣了愣,是呀,除夕当与家人团圆,天权王族与亲贵朝臣的宴庆也只是定在小年夜,为的便是不打扰各人与家中亲友团聚。
但,他已经没有可以一起团圆的亲人了。
这么多年,大概也习惯了……
只是,那一日他竟然邀了执明一起过年,是下意识的习惯吗?想来曾在天权的那三年,也总是他陪着他,那时的他聒噪得很,也正是那般聒噪才让他在每一个孤独的除夕没有黯然伤怀的机会。
白天比完剑后,燕支又被收回了锦盒中,雪玉白箫轻轻响起,在烟花升空绽放的声音中,清幽异常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冽……
一曲毕,那人却不在,再有一会儿便是子时了,执明是被那些使臣绊住了脚步吗?
慕容离有些许失望,懒懒地窝回矮几旁,提笔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