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着那朱梁青瓦的王寝,明明是归心似箭,每一步却又那般沉重,从前许多他未曾细想的枝节关窍都越发清晰起来……
他以为那人就算遍天下,至少还未算计过他,原来……他竟也曾为他盘上一子么?
是他用来向天权“借兵”的棋子。
立于门前的人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才跨进门槛。
掀开帘子便见那人单手支颐,坐于桌前,盯着一桌菜发呆。
珠帘摇曳的声音惊动了他,那人转头一见他,便是弯唇一笑。
“执明!”
从未见他这么欣喜过,执明淡淡一笑,那人已疾步行至他眼前。
慕容离自然而然地替执明解下貂裘,忽然手一顿,“怎么换衣服了?”
眼前的执明已不再是早上出门时的玄袍,而是一身墨灰的直裾,外罩鸭卵青的大袖袍,他鲜少穿得如此素雅,到让慕容离觉得眼前一亮。
执明笑笑,“不小心撒了茶水,便问陈裕借了件。”
慕容离一惊,忙拉过他细细查看,“烫着没?”
执明眉宇轻蹙,拉过他的手,笑道,“没有,不过是衣服湿了怕着凉,才换了。”
“这倒是,”慕容离颇满意地点点头,“难为你还知道怕着凉,孺子可教!”
执明淡淡一笑,温言道,“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慕容离忽然垂首,顿了顿,才拉着他的手坐到桌前,“没什么,用膳吧。”
执明刚欲抬手,蓦地牵动右臂的伤,眉宇微蹙又立时舒展,笑着道,“你喂寡人吧。”
闻言,慕容离倏然抬头看着执明,愣住了,待想起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撒赖,便无奈地抿了抿唇,忍着笑意,伸手执箸夹起一块糕点,凑到执明唇边。
执明浅笑,轻轻咬了一小块,慕容离忙问道,“如何?”
“很好,”执明嚼着,忽然一顿,疑惑道,“里面夹的是?”
“猜猜?”慕容离轻笑,眼中竟含了些期待,看上去格外神采飞扬。
执明看得愣了愣,又细细品了一回,才迟疑道,“莫不是梅花。”
慕容离轻抿薄唇,颔首道,“上次煮酒剩下的,就用糖渍着了,你不是喜欢甜食吗?”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屋中红烛映了那张脸,执明竟觉那玉雪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一抹润红……
因为他喜食甜食,他便用糖渍了梅花,因对他娓娓道明前因,他竟然还害羞起来……这样的人,曾将他的生死置于他复国的棋盘之上……
心中猛然一痛,犹有翻海覆天的狂风席卷搅扰,在眼眶红了之前,执明俯身一把将慕容离紧紧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这么突兀,这么紧,好像下一刻他便会消失一般,慕容离怔住了,好半天才柔声低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埋在红衣颈窝间的人又紧了紧的手臂,闷声道,“寡人……只是有点想你。”
略一怔,慕容离目光柔柔,轻声道,“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慕容离想,他答应过执明会陪着他,只要他不弃,他便永世不离。
他说过的话,他做得到的。
执明缓过心绪,沉沉一叹,低声道,“是呀,你在,就够了。”
任世事千般波折,万般捉弄,他怀中的这个人在他身边就够了,终其一生,他想要的不过一个慕容离而已。
一盏红烛,一双素影,两人闲话到夜幕深沉。
慕容离少了一开始的欣喜,谈笑间添了担忧,却始终未开口问只言片语,及至寝宫外三更鼓鸣,执明轻轻抱起他走向寝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于锦榻上,轻声道“睡吧,寡人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寡人再离开。”
薄唇微抿,羽扇般的浓睫轻阖一瞬,忽又睁开,慕容离无奈地笑道,“不行,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近在咫尺的人,朱唇微弯,莞尔一笑便有仅属于他的气息呼在他脸上,墨瞳骤然一沉,带着些微凉意的嘴唇便覆上那巧笑的薄唇,轻柔碾舐,那般柔婉,那般珍惜,轻挑薄唇,便轻车熟路地探进对方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