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探入了倪念幸的耳朵,撩得她近乎神经质的身体一僵,她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不满的道。
“这里真的是一直偏僻的可以,简直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啊。”
倪念幸飞快瞧了一眼,见前头站牌底下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皮肤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白皙,有着一头看上去蓬松柔软的亚麻色头发。他对着一片绿油油的田野胡乱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失望又烦躁的嘟囔抱怨,顺带踢了一脚路边的一块石头。
“这哪里像是什么要被开发的地区啊。”
倪念幸听着男人自言自语的感慨,收回视线。她尽量靠边低头走,默不作声的走过这个皱眉的陌生男人。
“不好意思,请等等,我想问下海鲸广场要怎么走?”
这条路上此刻没什么行人,离得这个陌生男人最近的就是倪念幸。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停在了原地,飞快打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顿了一下,小声道,“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看到医院后左拐直走一段,遇到红绿灯右拐直走,海鲸广场在马路左手边。”
倪念幸明明讨厌和陌生人说话,但却总学不会拒绝别人。尽管觉得烦躁和不自在,但总是会像这样不由自主的为难自己,勉强自己和人去交流。
“谢谢。”那人似乎意识到了倪念幸的怕生。歉意的笑了笑,相当诚恳的道了谢。
倪念幸自始至终都只是木着一张脸垂眼,也根本不想再多作交流,听得对方的结束语,赶紧迈步离开。
“你……”那男人在那一瞬神情一滞,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倪念幸迫不及待的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后面的话便在张开的嘴里没有说出来。
“她不会是……”男人看着倪念幸的背影,漆黑的眉梢半惊疑的一挑,继而陷入沉思,而后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漆黑的屏幕,便忍不住蹙眉咒骂起来,“该死,忘记手机没电了。”
他来到这个小镇后,发现这里居然没什么出租车,好巧不巧手机又没电了,而他出门又没带现金习惯,所幸身上仅剩的几枚硬币让他搭了能到海鲸广场附近的公交。
他曾经是厌恶过这个现代化城市中偏安一隅的小镇的,不停地抱怨小镇是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像是细数罪行一般陈述它所拥有的一切落后和缓慢的特质,然而在外辗转打拼多年后,最终决定回到这里落脚生活的却也是他。
所有不变的东西才是最真挚的东西,那些瞬息万变,光怪陆离,充满诱惑的东西都只是浮于表面的镜花水月。这个道理,在外弄得一身烟尘疲累的他如今才算真正醒悟。
男人回头朝自己即将要去往的方向投去长长的视线,妥协的苦笑,“这下有好长一段路可以好好锻炼了。”
不过,既然选择回到这个阔别已久的这个小镇居住和生活,就必须要学会适应环境。男人乐观的在心中自我勉励。
空气中有暌违已久的泥土气息和草腥味。男人慢慢走着,合上眼皮,下巴微翘起,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睁开眼睛,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褐色的瞳孔中流转着烟气一般渺渺流动的浮云。
“真没想到你选择重新开始人生的地方居然还是这里。林绊,这次你也要为了她毁掉自己么?”
喃喃自语的声音仿若消散的风,没有痕迹。
在男人背影依稀远去的时候,四下旷野里骤然开始响起一片蛙叫声,像是迎接什么来临一般,空前绝后的连绵一片。
时光流转,四季变幻,闷热的仲夏终于开始初现了它狂热的影子,每一种改变最终不过是一个相似相接,周而复始圆,凡人凡事无外乎如是。
☆、风雨欲来
林绊关上茗茶店的玻璃门,俯身仔细检查底下的门锁。旁侧途经两个中年妇女,边走边回头看,在走进间隔一间门面的店铺门口时站住了,朝着林绊指指点点,随即那间店里有一个女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走到那两个不断瞟着林绊的中年妇女旁。
三个中年女人凑在一起,一个偏头瞟林绊,一个磕瓜子听着,一个用手捂在嘴角说着什么。
“就是他,自从他来了这个小镇,我们这里就没太平过。”
“但听说好像是他发现的张婆,送的医院。”
“谁知道是不是就是他害的张婆。不然你说,张婆又不是第一次去茶园,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忽然出事了,还被他赶巧救了?”
“这倒也是,想想要不是张婆找了他在店里帮工,沾染了晦气,兴许就不会出这档子事。”
“张婆真是可怜,平日里那么好的一个人,做了什么孽要留这样的人帮工。”
“听说是她还在读书的外孙女提出来的。”
“唉,那小姑娘看上去就不懂事,小小年纪就鬼迷心窍,这杀人犯也敢往自家招惹。”
“用那张俏脸把张婆家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万一张婆出了什么事,小姑娘就被他牢牢攥手里,真是好算盘。”
“哟,我听着怎么瘆得慌,这怕不是要谋财害命。”
“嘘——你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他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心惹怒了人家,晚上杀了你全家。”
嗑瓜子的女人斜眼瞪了那个一惊一乍的中年妇女一眼,两个中年妇女同时脸色一变,她们噤若寒蝉,当即大气不敢吭一声。
林绊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些话语,对此他早已习惯。就像他之前对苏茔说的,她们有理由怀疑他。
他哗啦啦的收回防盗栅栏的钥匙,伸手抵门用力推了推,确保门被锁好后便径直离开,对身后的那些窃窃私语置若罔闻。他不在意那些往自己身上泼来的脏水,也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去在意。
暮色开始从最遥远的天际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