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湖边上,开车半个时辰。”明楼帮他掖好被子,“快睡觉,明天一早就要起来。”
“嗯,大哥晚安。”阿诚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枕头,合上眼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明楼忽然想起阿诚刚到明家那段时日,害怕空旷的大房子,每晚都是他陪着入睡,阿诚一定要对他道了晚安才肯合眼。这小家伙该不会为了说一句晚安一直等到自己回房吧。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感动,忽而想到母亲去世后,有一阵子大姐每晚在他房里看了他入睡再熄灯离开。他在黑暗里睁着眼,思绪不断,过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后半夜里飘了雪,到天明时分变成细细的雨,雪没有积起来,连一点踪影也没留下。雪后清晨比昨日更冷,几乎是寒意刺骨了。
他们坐在内堂屋的八仙桌边吃早饭,周妈妈从后院里走出来,抱着被褥穿过内院。明楼扬起眉毛:“明台又尿床了?”
“还不是你,把他灌醉了半夜醒不来。”明镜淡淡地看他一眼。
明楼咳了一声:“也许是白日里看多了烛火。”
阿诚端了碗在喝粥,听到他们一言一语,好奇地去看明台。明台难得尴尬,一声不吭把自己埋在油条豆浆里。在小伙伴面前被揭发尿床的不光彩经历让他格外羞愧,一路垂头丧气。
车子沿着太湖行驶,停在墓园山脚下,明镜、明楼和周妈妈各提了一个木盒上山。到了父母墓前,明楼动手清理坟上野草,明镜摆好供品,点燃香烛。
三人行过礼,明楼牵了阿诚到墓碑前,轻声对他说:“去磕三个头。”
阿诚朝明镜看,明镜站在一边对他微微点头,于是他弯下腰,伏低身子,额头触在冰凉的草垫上。明镜和明楼立在他身后,他再站起来时,背脊比之前挺得更直了一些。
山上风大,元宝点燃了,火苗随风而起,呼地窜得老高。姐弟四人肃立无言,看着元宝烧尽,香烛熄灭。
阳光从湖心云层后面透出来,微弱的光芒并不热烈,却足够让天地为之一亮。
下山路上,明台一脚踩在黄泥坑里,鞋袜全湿,明镜抱了他走,明楼牵着阿诚跟在后面。路边的枯黄长草在冷风里飘瑟,冬青树毛茸茸地颤动。阿诚的视线落在大姐和明台的背影上,又转到明楼身上。
山路在眼前蜿蜒伸展,他目视前方,紧紧握住明楼的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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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完全文大概能明白我扯这篇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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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苏州夏日(一)
此篇设定1924年,明楼20岁,明诚11岁,明台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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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大暑
雕花窗上贴了绿纱,晨间的微风穿过竹林溜进窗户,书页微微翻卷。
明楼合上书,起身朝园子一角的树荫走过去。阿诚抬头看见他,搁了毛笔站起来,明台还撅着屁股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这棵香樟树是明楼父亲少年时亲手所植,如今已是亭亭如盖。阿诚每天早晨搭起小圆桌在树荫底下练字。八九点钟的阳光还不算热烈,绿荫蔽日更是凉爽宜人。
明楼拣起他的字端详。字正力足,勾捺有锋,以他开蒙的时日来看,算得上是好字了。
“不错。”
明楼对他微微一笑,不意外地看到阿诚眼中晶亮的神采。比起刚到明家时的沉默和畏缩,他越来越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了,虽然依旧端正内敛,但是至少在欢喜的时候不再有迟疑和拘谨,偶尔也会提一些小小的请求。而明楼对阿诚向来是有求必应。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欢呼一声跳起来的人是明台,“大哥,去哪里?”
“虎丘山。”
阿诚睁大了眼睛,明楼笑着看他,“你不是说想去吗?快收拾桌子。”
他立刻在小水缸里洗了笔,盖上砚盒,把字帖和纸笔收起来。明楼折起桌子,拎了往书房走,回头对还站在树下的明台喊,“等你数清楚那一窝蚂蚁有几只再带你去。”
“啊,大哥阿诚哥等等我!”
明台如梦初醒般高喊,撒开腿跟上。
明镜一早出门办事,再三嘱咐明楼看好两个小的,临出门时让他“有空就带他们出去走走,别闷坏了。”明镜说的是阿诚。她见阿诚每天吃了早饭就往书房去,深深担心这孩子读书读傻了。明楼并不这么觉得。
阿诚去年秋天跟了先生开蒙,大半年时间已经够得着小学的高年级水准。这小子会读书,但不读死书,遇到疑问就找人请教,对书里的事物感兴趣,也会想要亲眼看一看。来苏州度夏前,他刚巧读了袁石公的游记,对明楼说起想去虎丘,明楼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