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2_不蠹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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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2(1 / 1)

天气尚未回暖,我坠入水中,如堕冰窟,恍惚中见到齐金明前来救我,他戴着护目镜,上身赤裸,口中衔一柄小刀,在水中穿梭自如。他即将靠近我时,我伸手去捞,被一只温暖的手捉住。接着有人把我拖出水面,我一直捉住那手不放,生怕他又跑了。

摄影师事后承认自己不会游泳,因此不能及时营救。我说那你也不用把相机掏出来吧——摄影师见我落水,第一时间没来救我,而是拿出相机拍摄第一手资料,拍下了我浑身透湿,躺在甲板上,抓住船夫老大爷的手紧紧不放的场面。这张相片因为及时生动,体现人们相互帮助的积极精神,表达出了先进中国梦、人间真善美,后来得了一个通讯奖,他靠这个奖在当地电视台转正了。他后来向我道歉说自己不够厚道,打算把奖金全用来请我吃饭,他只留下荣誉。我说那倒也不必,我都打算追随齐金明而去了,身外之物没那么计较。他说超然物外,你可真是个隐士呀。我说我不是隐士,我是爱痕居主。

过了不久,电视台对我的访谈播出了。该节目播出不久,便有许多亲戚朋友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近况,我受宠若惊,一一回答。后来一想不对,我打开电视看节目,发现地方电视台并不是宣传我的正面形象。它们根本就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野鸡栏目,把访谈材料胡乱剪辑,东拼西凑,为我塑造了一个语无伦次、疯疯癫癫的形象。现在全浙江都知道有个疯子打扮成古代人,号称自己是什么居主,在节目里时哭时笑,非常可乐。现在大伙儿都把那个节目当饭后娱乐看,丢人丢到省里去了,辜松年要是知道了,估计能被气醒过来。

林雨邨也打电话给我了,他说:“没想到啊,我还没红,你先红了!我嫉妒死了。”

我笑说:“得了吧,这种名声你也要啊,想红想疯了你。”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就算我很久没进城,也知道杭州很多地方都挂他的大幅照片,丫终于红了。娱乐圈的都爱搞封建迷信,林雨邨也跑去算了命,算命的说他命无桃花,用爱情换事业。他又把我的生辰八字拿给算命的,算命的摇头,说我是红鸾入命,用一切换姻缘。

我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他说:“我这边山庄不是改成温泉酒店了嘛,重新装修,刚刚开张,想请你来玩。”

我说:“我现在这么火,不好吧,万一被狗仔偷拍怎么办?”

他笑说:“说你胖你真喘呢?我也是想你出来散散心好吧,长期呆在郊外,不跟人交流也不行。”

我说:“行。”

于是我去了温泉酒店。去之前特地打扮了下,把一头长毛收拾一番,穿了件像人样的大衣,终于不像刚绞了辫子的清朝遗老,比较像日本九十年代的文艺青年。林雨邨很给面子,派了车来接我,可他现在贵人事忙,等我到了酒店后,他也只能对我说一句,吃好喝好玩好!说罢又匆匆去照顾其他贵宾了。

我在一个小潭温泉里泡了半个小时,心觉无趣,于是从水中起身,起来环视整个山庄。这儿还和好几年前一样,小潭温泉间立着鹤龟雕塑,仙气飘飘,山水环绕。我信步看着景色,不知不觉到了宾客云集之处,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有人在烤肉,有人在放歌,正如上一次林雨邨请我来时那么热闹。

这时身后有人说:“叔叔,麻烦让我一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并没有觉得是在叫我,直到有人拍我肩膀,我转身发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端着一盘酒水被我挡在身后。他挺不好意思,又重复一次:“叔叔,让一下呀。”

我连忙让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闪到一边去。我坐在角落,余光瞥见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因为我手臂上那一大片伤疤,还是因为他们认出来我是最近的电视红人。我才懒得理他们,自己坐在那儿一回味,心想这么大的孩子,居然管我叫叔叔了,我得是有多老。想想也是,我都三十了,家财散尽,白瞎了学历家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稀里糊涂过着日子,什么也不干了,就等着齐金明回来,真应了算命的说的,用一切换姻缘。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我在酒店没玩多久,一是因为介意有人喊我叔叔,把我给喊老了,心里实在不忿,呆不下去;二是因为辜玉环给我打来电话,说辜松年醒了,现在能在医生指示下眨眼睛吐舌头,实为新年一大幸事,叫我速速归去,一同庆祝。

于是我便坐车赶回,在医院见到辜松年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就是说话还不利索,我可以随便说些骚话气他。我喂他喝粥的时候,他看到我手上戴的两枚戒指,于是指着我的手,阿巴阿巴两句。我点头说:“对对,我早就跟齐金明私定终生了。”

他怒目圆睁,伸手要打,被我躲开。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气,他能做出把亲儿子藏在外边十几二十年的事儿,说明丫也是个特想传宗接代的人,我找了齐金明,基本等于主动断子绝孙,作为长辈,他肯定是不答应的。

谁知道我大逆不道,竟然把辜松年气说话了,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找他,这、这种不下蛋,的、的鸡,我看你是,疯、疯了。”

我把粥碗往辜玉环手里一塞,严肃道:“行吧,那我不耽误你下蛋了,走了。”

辜玉环在身后喊我,随后传来不锈钢碗被打落地的声音,他也被赶出来了。我们俩灰头土脸走出住院部,走到门口时,辜玉环叫住了我:“二爷!”

我转头看他:“你怎么也学别人这么叫,生分了。”

他嘿嘿笑,搓手道:“小弟有一事相求。”

我说:“说吧,有什么事儿?”

他贼兮兮地说:“我之前不是相亲嘛,女朋友怀孕了——”见我表情惊异,他忙接道,“你别误会啊,我是很负责任的人,现在打算结婚啦,就是婚车还凑不齐,您看——”

我拍拍他肩膀:“行啊,我车借你——反正不也是你在开么,我又开不了。”

他乐得呲牙咧嘴,马上转身给女朋友报喜去了。我挺惆怅,感觉很不是滋味,就连革命战友辜玉环也要结婚了。我倚在医院进门廊柱上,从外套里掏出包烟,才刚叼上,就有小护士走过来说:“哎!这里不许吸烟啊。”我马上把烟拿掉,赔一个笑,敬一个礼,表示不好意思。

辜玉环在端午节那天结婚,地点在杭州郊外一个绿地。婚礼已经尽早安排,但对方女孩子还是显怀了,穿露肩婚纱显得有些丰满。但她没有介意,拿着捧花,一直笑得呲牙咧嘴,因为嫁得良人,非常开心,表情无法管理。辜玉环穿了身燕尾服,领子束得很紧,六月的天了,热得他汗如雨下,婚庆公司的随行化妆师一直在给他擦汗。

我是伴郎之一,但不是首席,因为辜玉环有比我更好的哥们儿。司仪在逗着大家起哄新人时,我已经闲得没事做了,只好坐在角落嗑瓜子。我旁边有几个小孩在玩,都是被家长赶到这边的,我看着一群小孩,满地打滚,天真可爱,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辜松年要在外面留后,倒也不是繁殖癌,非要传宗接代,而是膝下无后的话,伴侣一旦去了,那该多寂寞。我看他们的父母年纪不大,感觉比我都年轻,人家年纪轻轻已经一家三口,就连辜玉环也快当爸爸了——想到这里我哭笑不得,我嫌别人把我叫老了,其实是真的老了。我以前多横啊,指天踏地,说生不出来就不生,不要孩子,要一生一代一双人,现在不也羡慕别人儿女绕膝了。所以说,别看当时闹得欢,现在全都他妈拉清单。

这时面前有两个熊孩子摔跤,一个把另一个撂倒在地,被撂倒的惊声大哭,家长忙不迭跑过来。大人还没批评什么,大点的小孩指着我,栽赃嫁祸说道,是叔叔把弟弟弄摔倒的。我跟家长相对无言,只好惨笑一下,瓜子已经磕完了,我把果壳扔掉,目光突然瞥到自己的手,我在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两个戒指,以示矢志不渝。

我张开五指,端详戒指——其实我很明白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换成别人和齐金明好,他一走走这么久,别人早就另觅佳人;有良心一点的,那也得去外面胡搞瞎搞,排遣寂寞,绝不会像我这般守身如玉。我最大的缺点就是重诺,既然和齐金明戴上婚戒,那我就会一直等他,因此受尽磨难,要么他回来,要么我等死。

婚礼现场突然一阵骚动,我站起身来望去,原来是新娘要抛捧花了。我心想,这种时候还是要给新人撑点人气,于是也吆喝着冲上去,被人群携在中间,大家一起等待捧花。其实这种情况,捧花一般都被新娘好友内定,但新娘明显没有经验,手劲使大了,捧花越过伴娘团,直朝人群飞来。我一个恍神,花就掉到我手里了。

我还愣着,双手捧在胸前,周围人已经冲我鼓掌,意思是恭喜恭喜,看来你也要进入婚姻的坟墓啦。

礼毕聚餐道别坐车,我拿着捧花回爱痕居的时候,依然如堕梦中。我保持着这个精神状态,把花外面的包装纸拆掉,洗干净一个花瓶,把花插在里头,做完一切,我才稍微回过了神。我仔细看花,这是一种杂交过的小头玫瑰,像金西梅的颜色,一束一大捧,金粉交杂,梦幻得很,就像现在年轻人期待的爱情。我拿起喷壶,往花冠上喷了些水,希望它们能盛放得久一些,好让我的爱情保一点鲜。

我才刚把花安排好,窗外就灰云压下,暗雷滚滚,屋里闷热得很,像是要下大雨。过了十来分钟,果不其然下起倾盆大雨,我起身去把屋里所有窗户关上,以免雨淋进来浇坏了我的文物。

从这边屋子走到那边屋子,我得路过庭院,我正飞奔穿过庭院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恍神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停下脚步,偏着脑袋仔细听。我刚一停下脚步就被雨淋了个透湿,眼镜全部打湿,水纹一缕一缕,什么也看不清。我摘下眼镜擦拭,耳中听得狂雨打芭蕉,扑扑声中,的确有敲门声传来。

我没戴眼镜,只能狼狈地摸向大门,摸摸索索把院门开了,发现外面还真有个人。我眯着眼睛看他,可眼睛进水,渍得生痛,实在看不出个三四。我只好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啊?”

那人笑道:“白叫了那么久的老公,怎么着,想翻脸不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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