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被子,浑身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的。但这些都不是十分重要,因为那名少年正趴在我的床边。
他好像睡着了,阖上的双眼看不到那眸子的光,脸也还是黑,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在我眼中全身发光的事实。我细细地看着,他的睡容真的十分平和,闭眼时虽眼角是下垂的,又调皮地翘起眼睫来。唇角也是微微下压的,像讨不到糖的孩子一样。
我摸索着眼镜,没找到,然后发现被李深酒拿在手上,可能是落水时不小心磕到了,镜片上有裂痕,但好在应该还能戴,但我不敢拿,怕不小心惊醒他。
他离得我很近,尽管没戴眼镜,一侧头甚至能看到藏在他鬓角的痣,我数着,一个、两个……
自我听见了那道声音,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我清楚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却一刻不停地感到如坐针毡,那是一种拘谨束缚也痛苦的感受,理智和道德在提醒我,自己现在的臆想与贪念是可耻的,是非常可耻的。
我闭上眼,不再去看他。
在这种万籁俱静的时刻,爸妈决绝哭喊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响了一遍又一遍:“你这是变态!我们怎么会生了你这种怪物!”
怪物,我不想让李深酒也变成别人口中的这种东西。
过完两个月就走吧。
抱着这个决定的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我就那样躺在那儿,直到李深酒醒了,那是差不多半夜的时候,他以为我还在睡,其实我一直都是醒的。
感觉到他醒过来的动静我立马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千万不要叫醒我,千万不要叫醒我,我这么想着,直到有一只手触碰到了我的额头。一触即收回,像是被羽毛搔刮了下脚心,我却莫名觉得这种触感有缱绻,有依恋以及情欲。我从心底深切地唾弃自己,他应该只是看下我落水有没有导致发烧而已,却又想着,再触碰我一下,再触碰我一下,我必将睁开眼睛,吻住他。
在我复杂微妙的心情交织时,李深酒已经离开了。
我不得不又一次深切地唾弃我自己。
之后几天我终于开始变得像个拯救弱小祖国花朵的园丁了。
我甚至较李深酒更早起来,拿了两个馍馍就赶路去明天小学,到学校后给孩子们依次上课,我从李深酒家门口的那个养鸡仓库里拿了几样工具,下课没事了我就修起了桌椅板凳,直到太阳差不多落山了才赶路回去。
到家时长命会猛地扑过来,嗅嗅这边嗅嗅那边,尾巴直摇,它在撒娇,除了早上和晚上我就没见过它,所以它想我想得紧,人如果像狗一样有条尾巴多好啊,什么事你忍着不说,自己的尾巴就会忍不住翘起来,这样李深酒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面前我的尾巴到底摇得多欢快。
往往这时李深酒已经上楼去睡了。
连续一周他好像终于发现了我在避着他,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就看到了门前台阶上坐着的他。听见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然后笑着喊了句:“邵老师。”
我稳了稳心神,故作随意地“嗯”了声,然后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
李深酒皱了皱眉,略带点可爱的气愤反问:“这应该我问邵老师你吧?”
他又接着说:“我哪里做的不好让邵老师不高兴吗?是不是饭菜不好吃?还是环境让您觉得不舒服?老师是在……躲着我吗?”
李深酒一连几个问句直接便将我问蒙了。
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我是故意的,这种隐秘的、不可说的,我故意通过躲避他的姿态微微显露出来,然后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来发现一些不同寻常,发现我的不怀好意。
第十章
我立刻收了那种姿态,佯装自然地接话:“没有啊,怎么这样想,我这几天忙着修缮学校的桌凳,现在好像差不多也修好了,明后天就不忙了,天天这么早我哪受得了,我自己可也不想起这么早的。”
李深酒平静了些:“上一次涨水的时候老师还没教完,那邵老师什么时候继续教我?”
我原先夸下海口,又忘了偿,现在只能尴尬不知所措了。
好在这时门口那边传来了长命的叫声,我立马掩饰性地说:“哎呀,狗叫了,长命肯定饿了,我得……我得去喂它了。”
喂完狗我甚至不敢回身再去打声招呼,即刻又去了学校。
我落荒而逃了。
走了半小时的路,到了学校我才恢复心绪,面对一群天真的孩子什么自然也不能想了。上课点名时,我发现少了一个小娃娃没来,一个叫秀君的小姑娘,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自己十四岁,她每次都是班上最认真的一个,有次我讲到一篇叫《七色花》的课文,她还举手问过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七色花。
“秀君怎么没来?”我问底下的几个孩子。
一个脸上总是红红的男孩子说:“不晓得,她家好远的,迟到点有可能。”
我知道班上许多孩子离学校都挺远的,就连我自己也得走上半个小时。
刚开始我也只能抱着她迟到了的可能继续上课,只是上了一整天的课,小秀君还是没来,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只能回去以后问下李深酒去她家找下才行。
这天我上完课就早早回去了,回去的时候李深酒没回来,我摘下挂在木门钉子上的钥匙,只得进去等了一会儿,一会儿他却还没回来,我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门口。
我本以为李深酒这次还是会从河下的石阶上走上来,哪里知道他从门口的一边泥路上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草帽,走路不看前面,还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