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阻止他们的,对吗?”
我不知道。“我们会的。”尼克握了一下他冷冰冰的手,站起来,“我给你煮点咖啡。”
第7章.
“篝火已经点燃。”伊利亚索夫的航班起飞之后,尼克从伦敦站给莫顿发了一封电报。对方不到一小时就回复了,只有短短几个字。
“别睡着。”
第8章.
奥博连斯克实验室藏在郊野里,是一排匆匆建起的丑陋平房,被沼泽、荒地和杉树林包围。每两周一次,伊利亚索夫会有一天休假。他早上自己开车去莫斯科,先去理发店,然后到特供商店买些茶叶和饼干——这些稀罕的商品必须有特殊许可才能买到。非常偶尔地,他会去电影院,监视他的克格勃很少跟进来,可能是不愿意在漆黑的放映厅里干坐一个多小时,一般会停止监视,到散场才像秃鹫一样守在出口等伊利亚索夫出来。这就给尼克提供了一个整整两小时的行动窗口,他们原本会买相连的座位,伊利亚索夫直接把缩微胶卷交给尼克,但后来总部认为这个做法过于危险,禁止尼克再和“燧石”直接接触。于是伊利亚索夫转而把缩微胶卷塞进一个纸袋里,放到座椅下面,电影结束后尼克会把纸袋取走。
有时候伊利亚索夫会在文件里夹一份给尼克的私人信件,看起来是分许多次写成的,墨迹深浅不一,笔迹一时工整,一时非常潦草,几乎难以辨认。在这些信里,尼克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他的天使、魔鬼和告解神父,伊利亚索夫从不写出他的名字,都是以“亲爱的N”开头。他什么都谈,实验室的工作,他最近读的书,外出散步时意外碰见的鹿群,但他讲得最多的还是剑桥的夏天,他们常去钓鱼的小码头和雾气蒙蒙的午后。尼克本应把这些信件全部归档上交,但他每次都把信偷偷抽出来,读完,烧毁。有时候他会回复短短几句话,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
如果说柏林站是“冷飕飕”的话,那莫斯科就是酷寒。克格勃从不放松对每一个外国使馆雇员的监视,尼克被迫过一种单调的生活,只往来于住处和使馆之间。他早就不再和伊利亚索夫在电影院见面了,但为了不引起监视者的怀疑,尼克仍然保持每周六下午去一次电影院的习惯。他多次在衣柜和壁橱里发现窃听器,拆了之后很快又会出现新的,克格勃甚至没想过要换个地方安装窃听器,像是在对尼克炫耀某种绝对的控制权。
他们的第一个死信箱设在电线杆下面,就像当年的“月桂”那样,用一个踩扁的烟盒装载胶卷。后来又换成了一间废弃公寓里的暖气片,然而这个地点虽然隐蔽,多次出入无人居住的公寓未免过于可疑,因此暖气片用了一次就放弃了,改成一个仓库外墙上松动的砖块。如果有更敏感的文件,伊利亚索夫会和尼克约定时间见面,假装擦肩而过,迅速交换信封。克格勃从未察觉他们的小诡计,显然也没有把莫斯科大使馆的尼古莱·格里宁和伦敦大使馆的俄语翻译尼古拉斯·彼得森联系起来。
1977年,《生物武器公约》生效两年之后,伊利亚索夫作为苏联代表团的专业顾问前往日内瓦,带着伪造的数据和图表,向联合国解释苏联早已停止生物武器的研发,并且已经着手销毁已有的高致病性菌株,只留少数样本用作科研。尼克和他在酒店见面,这是三年来他们第一次能在不担心监视的情况下说话,也是尼克第一次见到伊利亚索夫喝酒。当他措辞委婉地问伊利亚索夫这是不是一个好选择的时候,对方不耐烦地耸耸肩,重新往空杯子里倒酒。
“你听到我的演讲了吗?”
“听了。”
伊利亚索夫喝了一口威士忌:“非常漂亮的谎话,不是吗?这是你的功劳,尼古莱,我现在是个撒谎专家了。”
尼克把玻璃杯从他手里拿走,推开酒瓶。
“还给我。”
“你喝得够多了。”
“我自己能决定够不够。”
尼克坐在原处没动,也没有回答。伊利亚索夫不再坚持,扯掉领带,在床沿坐下,垂着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尼克清了清喉咙。
“米沙,我想我们是时候谈谈退路了。”
“‘退路’是什么意思?”
“最坏情况,假如克格勃怀疑你一直在泄露机密文件,我想在捕兽夹合上之前把你带走,姑且这么形容。”
“你的意思是离开苏联。”
“是的。”
“我能去哪里呢?”
尼克耸耸肩:“美国有不少大学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
“我不想离开俄罗斯。”
“我明白,但如果——”
“氰化物胶囊。”伊利亚索夫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把这些东西提供给侦察机飞行员,免得他们被克格勃抓住。你能给我这种胶囊吗?”
尼克呆住了,一时间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有人用力敲了三下门,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听着。”尼克走到伊利亚索夫旁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没有什么胶囊。仔细考虑我刚才的提议,好吗?最好在这两天之内作出决定,我们在瑞士更容易行动,你知道怎么联络我的。米沙,你听见了吗?”
对方迟钝地点点头。
门打开了,负责望风的探员冲尼克打了个手势,催促他快走。他们已经能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了,尼克迅速离开客房,跑向走廊另一端。中情局临时设立的小型指挥中心在倒数第二间客房里,尼克按紧把手,小心地关上门,以免锁发出声音。地毯上到处都是电线,一台笨重的录音机在咖啡桌上运转,莫顿按下暂停键,摘下耳机,怒视着尼克,因为身高,他看起来像只准备咬人的土拔鼠。
“是谁批准你向‘燧石’提出逃跑计划的?”
“他的状态很糟,不该再回去了,他会暴露自己的。”
莫顿用力把耳机摔在沙发上:“你又不是他的心理医生,尼克,见鬼。”
“我在保护我的线人。”
“你把这叫保护?你差点把整个‘燧石’网络连根拔起。氰化物!这家伙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