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个模样,冬令神不免怔了怔,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还没低头去看,脑中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他口中所指的是谁。
只因为在多年以前,眼前这人也曾像这样拽着一本雪童子的履案,毫无预兆地闯到他家里来,话语间是一般无两的开门见山:
“这个孩子我要了。”
——连语气目光都如出一辙。
那么现在……
冬令神若有所觉低头一看,在手中的履案本封面上,果然看到了某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他盯着边上的照片细细观察了许久:“……这么快就成年了吗?”
与人类不同,雪童子的所谓成年,只是指自身灵力运用趋于稳定的年纪,至于外形则早已长成,并不会再有明显的变化。
因而,眼下的少年面孔,与当年惊鸿一瞥留下的模糊印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嗯。”
对面淡声应了,语气里隐约泛着抹浅淡的心悦与骄傲,就像是看着亲手捧护的幼芽,经年过后终于要结出花来。
“……”
这种肉麻到夠人的语气听得冬令神抖了抖耳朵,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居然是认真的啊?”
对方的目光从他头顶凉凉掠过,好像只是听了句废话,连回应都懒得。
冬令神不由有些讪讪,也就没好意思把后面半句话溜出口——既然真的早早认定了人家,干嘛还老老实实等这么多年呢?
不好意思说的原因是,当年语重心长地劝告对方“不要操之过急……小心把人吓跑了……至少也要等他成年了再说……”
——亲口说出这些大义凛然的话的人,正是他自己。
冬令神忍着心虚,默默远目。
天知道他只是抱着保护手底下未成年花朵避免早恋的想法,这才随口一提,谁知道这家伙居然真的答应了,二话不说就回了北方极地,此后在那片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里,一守就守了这么多年。
自觉在手上的履(卖)案(身)本(契)上飞快签了字,再把东西递回去,冬令神干巴巴地含糊道:“行了行了……牵走吧,牵走吧……人是你的了……”
——趁早把这麻烦精打发走,要是他这些年等得窝火,等会儿把气撒到自己头上就不好了。
可惜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愿立马走人,收好东西后依旧杵在原地:“还有件事,需要你安排一下。”
“什么啊?”
那双银眸转向一旁墙壁上悬挂着的地域发布图,话语冷静如冰:“附近的城市,哪里雪童子的工作强度最大?”
虽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解其意,冬令神还是配合地往地图上看了几眼:“哪儿最忙的话……应该是C城吧。嗯,他们的报表一直是最厚的。怎么了?”
“新一季的工作分配,把他安排到C城去。”
“……”
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冬令神眼神怪异地瞅瞅他:“这是什么道理?你不是要追他吗?怎么转眼又想把人赶去受苦了?”
对方似乎再懒得解释,转身准备离开:“照做就是了。”
那一袭曳长的银发尾在空气里划过弧线,冬令神脑中忽然也跟着灵光一闪:“这……不是吧?都什么年代了,你难道还想整英雄救美那一套?”
对方径自脚下不停,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被这家伙意外的纯情程度震惊到,冬令神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下底气回升,又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唠起了大道理:
“话说哪有这样追人的?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日久生情嘛,时间才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恋爱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啊耐心……”
脚步加快,成功将那些烦赘的唠叨彻底抛在了耳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么?
这几个字眼在舌尖无声碾转过,最后只于削薄唇角留下一丝微嘲的冷笑。
只可惜,自有记忆起,他就从来无法对这种话产生共鸣。
哪怕想要结出厚达数丈、绵延十里的冰障,对于他而言也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根本用不着花一天那么久,勾勾手指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遑论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