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捞起他的尸身,葬于一株梨花树下。簌簌白花,纷纷而落,一念因,自此种下。
他并没有走。
一抹痴缠,不肯放下,化作一缕鬼魂,日日缠在我身边。
他不怨也不恨,从不以青面獠牙红舌凸眼等鬼怪之态示人,反而是痴痴地望着我,时不时露出一个傻笑。
他仍穿着那身破衣烂衫,蹲在我脚边,亦如往前他乞讨时的模样。
我同面对他蹲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
我自是明白他已不记得了。
“步枝?好名字。”
他亮齿一笑。
我伸手去碰他的衣裳,原以为会穿指而过,不想摸了一手烂泥。
我烧了一身衣裳予他。
他兴奋地这碰碰那瞧瞧,挂在身上比试了一番,而后又小心地放进我修给他储物的小坟包里。
问他为何不穿,他呶嗫两声,眼底全是不舍。
我无奈,又烧了一身给他。
小坟包里便有了两套衣裳。
我在他坟上栽了一颗紫斑牡丹,移了一块绿草皮。
野草长得丰茂,等及开春,万绿于此,一花一草一树,自成他的一方世界。
粗人怎可赏雅境,他不懂,又往里种上许多野花,白的黄的紫的,险些把牡丹挤死。
我挖出牡丹,看他拿着小锄头,一锄一个坑。
心下好笑,既是他的世界,也就随他。
他在梨树下帮我捣梨花。
我捻起一片未被碾碎的花瓣,衔于口中。
问他:“你为何留下?”
他果断回答:“喜欢你。”
“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对你的恩情?”
他抬头一愣,继而答道:“喜欢你。”
我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眼神晦暗不明。
世间于“情”字一事,我未曾参透。
我原为一名九品主簿,小小芝麻官,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在官场中不知变通,不买人情,挟县令判了一名世家子弟斩首。后果可想而知。
最终被逼无奈,逃到此处隐居,以求苟全一条性命。
命中劫数终难逃,躲不过,避不过,唯有悉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