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让阿诚在厅堂里等着他,自己颤颤巍巍地跟着袁四爷进了房间。
阿诚坐在厅堂的凳子上,心里也是五味陈杂,程蝶衣会面临什么他不是不知道。
程蝶衣人微言轻,却在刚才那么坚定地想要护着他,阿诚当然很感动。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早已把彼此当做真心的朋友,只是自己带着目的接近他,欺骗他,利用他,这让阿诚心里很不好受。所以当他在面对程蝶衣时,始终带着愧疚。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程蝶衣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步履蹒跚。
阿诚赶紧走过去,伸出手想扶住他,却始终不敢挨上他的身子。
倒是程蝶衣,主动将阿诚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示意让他揽住。
他安慰地冲阿诚笑笑,眼眶泛红。
他越是这样,阿诚心里就越是难受。
他身为一个特务,跟着明楼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算计过的人数不胜数。几乎每天心里都在盘算着那个人对他们还有多大用处,要怎么样计划,才能将那人利用到最大限能。
可对于程蝶衣,他内疚了。
他不愿把程蝶衣扯进这趟浑水里,他也不愿去利用,欺骗程蝶衣的感情。程蝶衣是真拿他当朋友,可自己这样做,还有资格和他成为朋友吗。
“阿诚,我没事,已经习惯了。”
程蝶衣看阿诚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在为他伤心。
“阿诚,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还让你吸了大烟,差点落到那个混蛋手上。”
阿诚听他这么说,险些掉下泪来。
在这个世上,除了明楼,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在乎他的人恐怕也只有程蝶衣了。
对于明楼,他还可以进最大的努力去报答他,甚至可以将生命交付于他,而对于程蝶衣呢?他什么也做不到…
“蝶衣,谢谢你。”
阿诚的声音有些颤抖,程蝶衣轻轻覆上阿诚扶着他的手,冰凉刺骨。
明楼藏身于漆黑的小巷里,手指抚摸着冰凉的狙击枪。
再过十分钟,之前的那个双面特工就会从对面的饭店出来,站在他的枪口之下。
明楼已经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去完成任务,也为他担了足够的风险。
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明楼也该执行军统的任务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特工,明楼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可那仅仅是对于日本人,对于汉奸走狗,让他亲手射杀自己的同志,他怎么忍心。
明楼从瞄准镜上看到那人从饭店里走出来,身旁还有两个76号的人。
特工走出饭店,站好位置,假装不经意地往他藏身的地方瞟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明楼看见他的眼睛里尽是为国捐躯的决绝。
仅仅迟疑了一秒,明楼就扣动扳机,子弹划破长空,穿入那人的太阳穴里,当场丧命。
明楼用风衣裹好狙击枪,深深望了一眼地上的人,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空着肚子回到家,了无生机的明公馆灯火通明。
自从家里只剩下明楼一个人后,他便不管白天黑夜,一直开着灯,因为他不想披着月色回家时,家里是黑漆漆的。
明楼推开门,早上临走前因为太匆忙而打翻的果盘依然静静地倒在那里,水果撒落一地也没人收拾。
他蹲下身,将它们一个一个捡起来。
家里再也没有等他们回家吃饭的大姐,再也没有拿着杂志吵着让他买难看衬衫的明台,再也没有一进门就细心帮他脱下大衣的阿诚。
明公馆此时不过是一栋房子。
明楼走进厨房,看了看只剩下一把青菜的菜篮子,这两天工作繁忙,忘记买菜了。
熟练地套上围裙,摘菜,洗净,切好,倒油,下锅。还不忘蒸上一碗米饭。
阿诚走后,明楼做这些琐事越来越熟练,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明长官也被逼着洗手作羹汤了。
明楼吃着那一盘绿油油的炒青菜,食不知味。握筷子时感到一阵刺痛,刚刚食指被溅起来的油烫了个泡。
草草吃完饭,碗也不想洗了,直接丢在洗碗池里。可是想想,等到明天做饭的时候,没洗的碗还是会在那里,明楼无可奈何地打开了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