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凝一愣,答道:“确有一二,所幸并无大碍,劳袁大人费心。”
袁济之自箱中摸出一只手掌大小的冰裂纹青瓷瓶,交予他道:“此乃鄙人前日调制的百花凝露,溶于茶水中服用,辅以柏木沉香,有安神助眠之效,楚公子不妨一试。”
楚玉凝未曾想他竟会关照自己,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
“此物系袁济之所赠,而非袁大人,你好生收着,切莫推辞。”袁济之不与他多说,收起药箱,向陆仲殊道:“下官告退。”转身欲走。
陆仲殊忽然开口叫住他,“袁大人今日此举,是那位的意思,还是袁大人自己的意思?”
袁济之垂眸道:“世子谬言,下官不敢揣度圣意。”
不敢揣度圣意?陆仲殊暗自一哂,心道:“此话经你口而出,才真真是谬言。”
手上却挥了一挥,放他离开。
袁济之被楚玉凝一路送至前厅,方和声同他道别,只是他面对楚玉凝时尚且和颜悦色,待转身见了候于阶下不远处的人马,立时沉下脸,自车旁绕开。
那侍从忙躬身道:“大人请上车。”
袁济之道:“下官乘玉辂,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于礼不合。”
“大人……”
“惠明,你若不上车来,朕便同你一道走回宫去。”
袁济之脚下一顿,冷脸登上马车,拜道:“微臣袁济之叩见陛下。”
车中正是当今天子陆崇祁。
“免礼。”陆崇祁向车外侍从递去一眼,挥挥手示意袁济之上前,“过来坐。”
袁济之道:“微臣不敢。”
“……”陆崇祁一声轻叹,问:“惠明,你又动的哪门子气?”
“臣不敢同陛下置气,伴君如伴虎,臣自须时时自省。”
陆崇祁最是见不得他这般冷言冷语,只得将人拉至近前,低声道:“若是小年夜那事,朕已同你解释清楚,如今那贱奴毫发无损,反是朕那小侄,险搭进半条命去,这已是大大便宜了他,惠明还待如何?”
“陛下家事,臣不敢置喙。”
陆崇祁无奈一笑,“不敢置喙,便背着朕为他制药调香?那百花凝露颇费心力,便是朕也不过只得了三回,他何德何能,劳惠明备至关怀?”
后头那句,已染上些微醋意,袁济之却毫不动摇,反唇道:“既如此,他何德何能,劳陛下亲命影卫取其性命?”
“朕自有考量,纵便不论门第出身,单就心思纯善一条,那楚玉凝便不是良人。”陆崇祁道:“五年前司远岚——”
“你已说过不下四回了。”袁济之摇头,道:“主次不论、黑白不分,为君之道果然玄妙之至,微臣看不透啊。”
受他讥讽,陆崇祁却不恼,只问:“依惠明所见,朕当如何?”
袁济之沉默半晌,沉声道:“楚玉凝早年消毁过度,寿数已然受损。便是当真进了王府,怕也不剩几年好过了。”
那边厢楚玉凝将人送走,将及转身,便听身后一人道:“郎君留步。”
那人面白无须,生得一副笑脸,对他躬身行礼,“郎君还请借一步说话。”
楚玉凝认出他身上乃是内侍打扮,心中一凛,默然随他来在偏厅,当即便要下拜。
内侍抬手托住,道:“郎君请起。”
他说完,将楚玉凝仔细打量了一番,道:“陛下命咱家来问一问郎君,世子额角并胸口两处,可好些了?灯会上惊着了郎君,还望郎君切莫怪罪。”
话音刚落,便见楚玉凝双目圆睁,满眼难以置信。
“此处有银票并碎银二两。”内侍自袖袋中取出一只精致锦囊,送入他手中,“郎君且收下,离京途中或可应付一二。”
楚玉凝向后撤步,并不接那锦囊,他是心如擂鼓,却仍忐忑道:“草民非离京不可么?”
一语出口,两人俱是一愣,内侍是不曾料到他面对圣意胆敢作如此问;楚玉凝则万万想不到,他口口声声念着离京,真到此时,脱口而出竟是一句“是否非去不可”。
他忽而记起陆仲殊昏厥之前念的那句“阿凝”,忽而急切地想问问他,那声阿凝之后,有何事要说。
“郎君有所不知,四年前,圣上原已下诏为世子赐婚,只因世子拼死顽抗,终未能成行,此番郎君入京,世子罔顾门第出身,再三奏请圣上赐婚,更引得龙颜大怒。”内侍淡淡言道:“朝中宫中无人不知,圣上与世子情同父子,如今叔侄生隙,于内、于外,百害而无一益,小年后几日,已见数道奏章,请劾世子之大不敬。
“如此景况,郎君以为,是否非离京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