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念之,很可爱的小姑娘。有时候她和你相像,但你比她听话多了。这是小布谷,她送给我的猫,活脱脱一个你。平时很乖,老爱围着我转。长得也很好看,我走之前将她托给张念之了。”
“张荩也让我向你问好。他成家立业都在台湾,责任压在身上,回不来了。”
......
......
“大哥,我在上海碰到过阿香,她那时候成了婚,不像当年的小姑娘了。可惜我一来北京,联系渐渐少了。还有梁仲春,你肯定记得的。从没想过还能再见,这些年他很照顾我。其实,大家都很好。你给我的信,我...”
明楼听得认真,怀中人渐渐没了声音,片刻后均匀的鼻息在颈间环绕。他好笑的亲了亲明诚的额头,他睡得还像个孩子,自然地抱着明楼的腰。
睡梦中仍喃喃道:“大哥...”
章二润物无声
明诚做了个梦,脑袋很沉。梦里明楼朝着他笑,牵着他往前走。明公馆在身后不远处,他们越走越远,可是一瞬间,他的手轻飘飘的停在空中,明楼不见了。任他喊破喉咙也不出现,天开始下雨,浇在身上冰冷。
他打了个寒颤,睁开眼。
身侧还有余温,明诚盯着天花板发呆。睡衣粘着后背,让他不适。但他不敢动,思维仍在搜寻。
“醒了?”明楼的声音,渐渐晃到耳边。
明诚长吁口气,哑然失笑,“我梦到你不见了。”他额间有汗,明楼蹲坐在床边,“是梦罢了。我看你睡得沉,没喊你。”他贴着明诚额头,鼻尖蹭着鼻尖,明诚闻到粥的香气,“你煮粥了?”
“尝尝看我的手艺。”明楼给明诚拿衣服,听着他的指挥。
“大哥什么时候有过手艺。”他咕哝道,“左边那个柜子,里面那件白衬衫。”明楼掉过身指指他,“我可听见了。”
明诚坏笑的扬着下巴,“现在几点,可别迟到。”
“正好七点。”明楼仍是随身戴表,“你昨晚还有很多事没说完。”
“国务院,最近忙的热火朝天。整个办公室一个月没歇,都为赶一份报告。”明诚一边穿一边道,“我忘了昨晚说道哪,大哥记得吗?”
“无妨,以后有时间讲。”明楼领他到餐桌,清粥一碗,明诚也吃的开心。“你忙得是什么报告?”
明诚顿了顿,徒而有些落寞,“文革的平反工作,这些年经济停滞,我们还得重拟一份规划。”
“文革?”明楼反问,淡淡瞄了眼阿诚,转而道:“北京也大变样了,昨天在车上都快不认识。”
“一会许成回来,你可别乱跑。这城里,我可不想再找你一次。”他哑哑得自言自语,明楼握住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明诚抿着唇笑,低不可闻的说:“越活越回去。”
明楼咳嗽一声,“说什么呢。”
明诚自己将碗放到洗碗槽里,正色道:“说好了别乱跑啊。”他抬眼看钟,匆匆抓了件大衣,回头又嘱咐明楼,“大哥,你要是等久了,就看看我的书。”
“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啼笑皆非得摇摇头。以前都是他嘱咐明诚,他当时肩上担子重如山,却要沉稳的面对一切。而如今,都是明诚。他等了三十年,扛着担子三十年。明楼终是叹口气,推开书房的门。
房间大,桌子书架沙发,都是明公馆的样子。明楼眼圈微红,别过身抵着门,等了许久才进去。书也改朝换代,大多是简体字,明楼随手挑了本。书脊灰扑扑的破损,明诚大概经常翻起。
他靠着沙发,呆呆望着那些字,明诚有随手笔记的习惯。他默念一个个字,好似就能窥见明诚伏在书桌上,认真的写下心德。很多年以前,明诚就躲在他的书房看书,很多年后,他也想再陪着明诚读书。
许成来了一刻钟,他悄无声息地开门,明楼仍是埋头。他笼在早晨淡然的光里,阴影飘飘得看不见,他沐浴在光明中。
“明老师。”他敲了两下门。
明楼恍惚捏了捏鼻梁,“小许啊。我刚刚看的有些认真,来多久了?”
“刚来没多久。”许成坐到他身边,“明媚在家,她不方便来看您。”明楼点点头,沉思道:“为什么回大陆?”他望过去,“我记得你叔父在美国。”
“叔父后来想回国,希望能将自己所学回馈给国家。我一直想看看明老师口中的大陆。”他平静的笑,“明老师,我好想没能看见大陆最好的时候。”
“我三十年没回来过,太多变迁都陌生。你和我讲讲。”明楼不行于色,只是谈笑似的喝了口水。
许成略带疑惑,“爸他没有告诉你?”
“他提到文革,有些忧愁,想来不愿说。”明楼双手抱肘,“其实我在台湾时,从张荩口中听过。因为这件事,我又等了十年。”
“明老师。”他怔愣许久开口,“文革大概是个错误。我看到人人自危,陌生而恐惧。可后来我想,也许真是历史的必然。”
“你得有个错误,才能纠正。”明楼自顾自笑了下,“我猜到了,这会成为一个疙瘩。很多事,政府都不愿别人知晓。不过,已经与我无关。我为这个国家花了半个人生,总得有些自己的时间。”
许成侧头看他,“明老师,张荩先生为什么不一起回来?”明明都是有机会的,他当年匆匆见过张荩,印象深刻。
“他的家在台湾。”明楼简短道,起身在书房走了一圈,“我想出去走走,可惜我现在真是个门外汉,连路都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