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微小的细节却如惊雷般瞬间炸毁了徐离文渊的所有希望。他猛地退后了一步,捂着尚在流血的左肩,目光扫过宾客席上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凄迷一笑,低声对身后的影卫道,凡今天在场者,全部下狱。没有孤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消息传开,满城哗然。
茶楼酒肆里盛传着楚子与莫将军的爱恨纠葛。
有人说他那天亲眼看见楚子带着影卫杀气腾腾得从长安街上过去进了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肩上还有伤。最重要的是楚子走之后御史台的人就到了,满堂金贵全部下狱。啧啧啧,太可怕了。
“虎蚀军呢?就算虎蚀军远水解不了近火那城外的五千轻骑呢?将军府侍卫也不少吧,就这么让人带走了?”
那人低着头神神秘秘道,最邪门的地方就在这里,传说那五千轻骑带回来是为逼宫所用,没想到如今都要被人抓走了莫将军还是没下命令。
“不会吧,这是什么意思?”
“想来应该是抢了楚子的女人心中有愧?”
有巡逻的人从长街上过,两人自动噤声,刚刚的谈话就此消散在风里。
晚间,大殿里上灯,吴继周将快要燃尽的蜡烛换成新的,重新将灯罩安上,站了一会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阿翁可是有话要说?”
吴继周后退了一步说没有然后就主动退下了。没过多久他又端着一碗燕窝过来,说,王上操劳,吃点东西缓缓。
徐离文渊从一堆奏折中间抬头看他,道,阿翁有什么话就说吧,孤王准你议论朝政。
“王上.......老奴不是对您的决策有意见,只不过李少卿一向体弱夏天出行都要加一件斗篷。牢里阴湿,他怕是受不了。”
徐离文渊点点头道,孤王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吴继周摇头,弓着身子退下,站在台阶上回望殿内,还是不自主叹了一口气。
少年是万人之上的楚子,披荆斩棘而来为的是天下一统江山变色,他明明是势在必得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寂寞满身。
翌日清晨宫中降旨说李少卿无罪,还特意叮嘱说无事可以不用上朝,暂时在家修养。
狱卒恭恭敬敬得把李景华迎进来又恭恭敬敬得将人送出去,道歉不迭就算了还侍奉周到。
隔了一堵墙的苏应淼在干巴巴的稻草上坐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冲莫问抱怨说,到底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
“行军路上比这个艰苦的时候多了,怎么不见你抱怨?”
“那能一样吗?我们现在是阶下囚!阶下囚啊喂!莫名其妙就进了监狱啊喂!”
阳光从小窗上斜斜得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莫问沉默了半晌,就在苏应淼忍不住把狱卒叫过来威逼利诱的时候他开口道,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你要认罪?撇去军功不谈认下自封为帅的罪名,顺便将虎符交出去做回一个平民?”
莫问看着他,不说话。苏应淼就在那样的目光中越来越慌,最后破罐子破摔一般痛心疾首道,行吧,算我没想到你这么怂,不过你啥时候认罪伏法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回塞北去。我带着那五千轻骑一起走,以免被你连累。
第八章
早朝时,百官席位空了一半,整个宣政殿都空空荡荡的。徐离文渊摆了摆手,说,无事退朝吧。
下朝时经过紫宸殿,徐离文渊站在整个楚国最高的建筑物上,不经意望着御史台的方向皱了皱眉。短短半年不到不知怎么他就把自己推上了如今境地,抬头看四周全是绝路。料峭悬崖正大张怀抱等着他纵身一跃,只要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长期缠绵病榻的李景华出狱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府,而是裹了两层斗篷站在初夏的阳光里等他,等人走近了便俯首道,王上,百姓乃国之根本,臣子为朝廷根本,因为一时冲动害了整个国家的前朝案例不胜枚举,万不可一意孤行为了一个人将整个大楚置于险境。
“前朝案例?你是说孤王像帝辛吗?”
李景华沉默地站着,因为久病未愈脸上沁出一层薄汗来。
徐离文渊失魂落魄地顺着高高的宫墙一步步走回承庆殿,哑声道,孤王是想做帝辛的,可他不是妲己。
李景华怔在原地,看着自己辅佐了多年的人一点点颓败下去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重重地咳了两声。
因为参加莫问一场婚宴莫名其妙被抓起来的官员在御史台待了整整三天。三天后怨怼已经仅剩了疑问,百官蓬头垢面地从大牢里出来,脸上挂着笑接过他们主子作为补偿准备好的绸缎银两。
没办法,运气不好就是这样,出门被石头绊一下说不定都能摔死。
苏应淼伸着懒腰出来,因为重见阳光而心情舒畅。动作还没收就见吴继周迎面冲着他们过来,情急之下脱口问,他要干嘛?
吴继周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定,指着一匹马示意莫问说,莫将军,请吧。
苏应淼一把拉住要上前的莫问说,他要杀你,你的意思呢?慷慨赴死?
莫问回头看他,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说,替我看家,不要等我回来一看整座宅子都被搬空了虎符也到了别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