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最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只软萌的小羊羔。
郑候身负柴荆光裸着上身站着。莫问催马上前,他便也往前跨了一步,缓缓跪了下去。
满城的百姓都在等着莫问做决策,气氛一时凝重。苏应淼不合时宜地爆发出一声大笑,用落月剑剑端挑起郑侯的下巴,一本正经地问,听说郑侯最喜欢打仗了,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和群臣商量开疆拓土的战略,为此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连天子都瞒过了。没想到吧,会栽在我们手里。以后,还打吗?
郑侯不语,只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苏应淼不甘心,又问,从此之后每年交一份和周天子相同的供奉到楚国来,你可同意?
郑侯依旧不语,只是头越来越低,以额贴地。
莫问回头看了一眼,苏应淼授意,随手抓了旁边奶娘怀中的婴儿来,满不在乎地说,郑地气候湿寒,不如把孩子交给我们带回楚国养。
跪在地上的男人猝然看向苏应淼却只见银家黑袍的将军策马向前走去,大军跟在他身后,马蹄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抬头,阳光有些刺眼。
西北,莫问夺回失陷的城池进逼郑地主城逼的郑候负荆来迎,东南,李景华三言两语稳定了局势。自此,大势初定。
迎李景华回城那天边疆的战报也刚好传来,年少的楚子顿了一下,喃喃了一句,终于要回来了吗?
仿佛他不是楚子只是天下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等的人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只是他徐离文渊的心上人。
那时候郑地的寒冰已经开始化了,枝头又添新绿,天凉城里想必又是一个杨花纷飞的三月。
那是个师出有名的年代,战争是为了获得臣服而不是直接吞并,战俘会被优待而不是虐杀。大军在郑都里休整了五日莫问就下了班师回朝的命令。
大军行至一片黑树林的时候探子忽然来报说随国出军了,兵分两路,一部分朝我们过来一部分朝着天凉去了。
莫问沉着脸交代身后的苏应淼说,你带着大部队走原来的路线,我带五千轻骑先行。
苏应淼正拿着一根枯枝乱挥一副吊儿郎当的状态话都没听清楚就看见兵马分队莫问带着人走远了。他挑眉,问身后的人说,明帅刚刚说什么了来着。
某将领支支吾吾半天开口道,让我们准备迎敌!
苏应淼缓缓转动脖子回头看他,突然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恶狠狠道,诓我是吧!
说完,苏应淼就扔了手里的树枝一本正经地带着队伍往前,那将领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您能告诉我刚刚明帅吩咐了什么吗?
苏应淼回头瞪他,酝酿了半天最终咬牙切齿道,我,没听见......
说完觉得自己很没面子随即又找补道,但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怎么能治听命令行事呢,现在听我号令,继续向前!
那将领无语地眨眨眼,表示认命,反正他们的副帅从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莫问不知道,当时他收到的是假情报,随国军队根本没有去天凉,而是倾巢而出奔虎蚀军主力而来准备与郑候里外合围趁其不备将虎蚀军全歼。
他太着急了,急于带兵回援以至于钻进敌人的圈套被绕进树林里多日不曾走出来,情报系统彻底瘫痪。
很快天凉城中就接到战报说,随国发兵支援郑国了,虎蚀军被围,已经多日没有消息传出。
重华殿里,原本认真听着奏报的人闻言噌得一声站起来。百官惊异地抬头望他,等着他龙颜大怒。但徐离文渊没有,他只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坐了回去,等群臣中终于有人站出来安抚他的情绪他却又将人打断,喃喃道,在莫卿手下五千轻骑可退郑军三万,此次虎蚀军倾巢而出,孤王不信他会败!
他那么坚定,完全就是说给百官听,可声音却又那么低,就像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阶下,有一韩式少卿站出来拱手道,王上,您就没想过莫问已经背叛大楚,虎噬军已经成了敌人手中的利剑?或许此刻莫将军正与郑人随人一起研究走那条路线能最快攻下天凉。
徐离文渊一滞,很久才艰难开口说,莫卿不会。
“为什么不会?莫将军生长在狂风肆虐的边疆,对郑国风俗的了解比对楚国多,或许血统里也带着郑国人的血脉。我们对三军上将的过往一无所知怎么能就这样将整个国家的命运轻易交付?”
徐离文渊低着头,轻声道,你别说了。
“王上,我们收不到来自边疆的任何消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集结其他地方的人马未雨绸缪?”
那韩式少卿一字一句说得真诚仿佛认定了莫问重兵在握就一定会谋反。
徐离文渊倚在龙椅上,因为被人提醒了从未想过的可能而身心俱疲,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艰难地摆了摆手,说,孤王记得韩少卿家乡去年经了一场大雪,今年正是用人的时候。命你到任体察民生,即刻启程。
虽未明说,却是罢官的处罚。那少卿愣住,直到被拖出大殿都不明白究竟是哪一句说错了。
李景华站在百官首位,出言劝道,王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徐离文渊止住他道,李卿无需多言,孤王心意已决。
因为几句谏言轻易将一位少卿罢官的行为让李景华恍然明白过来徐离文渊当初在紫宸殿前说的那句想做帝辛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不是玩笑,也没有什么一语双关的涵义,真的就只是想做一个为了心上人什么都不顾的人。
可他不是别人,是楚子啊,正如帝辛不只是帝辛,更是纣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