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莫问断了联系那段日子,徐离文渊正常上朝,批奏折,综合各方资源调往前线,协调城中大小事物以安邦国。他按时吃饭,就寝,偶尔练字,制香。生活规律地可怕,就像心中毫无牵绊那般坚强。
他没有刻意留意边疆的动向,不去打听有关莫问的一切,甚至不知道主人不在那偌大的宅邸如今还有没有人打理,只是在近侍回复信息说已经和虎蚀军断了联系多日时微微愣了一下。
等到捷报传来已经又过去一月,向煦台前梨花正开得繁盛。
徐离文渊站在一棵半枯的树前数了又数,怎么数都觉得今年的花比往年的少了许多。
来通报的近侍已经在廊中站了许久,徐离文渊才想起来召他过来说话。
“回王上,从去年夏日到如今被郑人攻破的城池已经悉数收复。这是战报,请殿下过目。”
徐离文渊头都未回,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轻飘飘地说,如此便好,你退下吧。
小厮略微愕然,缓步退开。
他隐约觉得国主与传言中是不同的,没有众人口中的雷厉风行,更没有传说中的麻木不仁,相反,他很温柔还有些散漫,修长的身形立于花下像极了二十年前本朝那位传说中的王。
就是那位因为宠妃喜欢江南就迁都又因为宠妃喜欢嫣鸠花就在天凉城城里种满嫣鸠的王。
如今天凉城中日日随风摇曳的是他们徐离一氏至死不渝绵延不绝的爱情啊。
第十四章
永历三年五月,楚军驻兵随国都城,定名大冶,改随为县。
埋葬了敌我双方近万人的铜绿山被采挖成矿,产铜量日日攀升,大有压倒其它矿脉之势。
莫问回城那天是个晴天,太阳高高得挂在楚宫上方。
徐离文渊一早就等着了,等莫问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官道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飞奔着跑到千石阶前,不管不顾得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去见他的爱人。
李景华在他身侧,伸手将人拦下,低语道,王上,您是楚子,不可降阶。
他顿了一下,整了整衣衫站定,没有执意要下去。
银甲黑袍的将军缓步而来,遥遥地对着他单膝跪下,朗声道,虎蚀军将领,莫问,不辱使命。
有那么一瞬间,徐离文渊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莫问。那时他们初见,莫问也是这样一身装束,脚下轻轻一点就到了他面前。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一切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过去。
少年急急地往前走了一步又慌忙停住,看了莫问很久后甩袖侧过身子,与刚好抬头的莫问错开目光。
半晌,徐离文渊哑声道,二百一十三天,莫卿,孤王等了你二百一十三天,收了三十多封边疆的战报才把你盼回来。是谁,当初说了去去就回?
莫问站起身来看着他笑道,是我。
徐离文渊眼中布满血丝,他颤着手指着莫问很久才问出一句,你就是仗着孤王不敢把你怎么样才为所欲为,是不是?
莫问还是笑,点头道,是。
少年语结,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莫问笑着走近他,牵起他的手朝殿内而去,吴继周在他们身后将准备跟上去的百官拦下,僵着一张脸说了一句,散朝。
百官不解,回首相顾却见左右也茫然懵懂。只有李景华,拢着长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下长阶来。
烛火幽幽的大殿上,两个人侧身而躺。
徐离文渊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很久都没有睡意便翻了个身看向莫问。他还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眼前人呢,他的眉眼他的鼻翼他的唇。目光一寸寸描过才发现枕边人在某个角度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不由得,便搂着他的胳膊往前凑了一下。
谁知原本应该睡着的人却忽然说了一句,看了这么久,就没准备做点什么吗?
徐离文渊愣愣地回答,没。
“可我一直在等。”
少年停了片刻,放开莫问的胳膊兀自睡到床的另一边去。
莫问低笑了一声便由他去了。欺负得太狠总归不好。
他都要睡了,却不料床边的啜泣声越来越重。莫问躺在床上呆了片刻才在意识朦胧间将自己的心思从遇鬼和听力太好以至于听到宫女哭的猜测中拽出来。他坐起身来,问,怎么了这是?堂堂楚子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
徐离文渊缩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莫问无奈只好上前扣着肩膀将人抱住,问,怎么了,告诉我。
少年在他怀里泪如雨下,眼泪滴在莫问手臂上还是热的。
等怀中人终于哭够了挣扎着起来要去擦脸,莫问将人拉住扳回来直视他,半揶揄半认真地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少年顿了顿,说,随国出兵之后,你们被围在庸城,你带着八百轻骑突围九死一生,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