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翌还也道:“娘,你就听一句劝吧。”
李棹歌一把推开江翌还,却因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倒在了地上。她伏在地上,不许人靠近:“难道我想么?这是我的过错么?若不是陆瀞失踪,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若不是她还厚着脸想葬回凌云山,你爹也不会碰上我。你要怪,只该怪她才对。”
“不是的,我娘当年离开玄冥教,不是因为一时任性。玄冥教主他早已因执于练武,生了心魔,误杀了妻子。我娘是无意间发现了此事才走的。”他自怀中拿出那封信,他是为他爹带来的,却没想会用在此处。
他走过去,双膝跪地正坐在李棹歌面前,将信递了过去。李棹歌浑身一颤,犹豫着打开了信封。她看完后坐起身,并不言语。她想起当年陆瀞失踪,的确无人知晓缘故,只当她耍起了脾气,可若真是如此,她所作所为岂不皆成了笑话。
可她已命不久矣……背上那一掌又在隐隐作痛,往昔种种如流水划过眼前,最后却定格到江翌还跪在地上问她:为了这过往恩仇,你便要抛弃儿子么?
她半晌才道:“我凭什么信你,就凭这封信?我如何知道真假。”
“我娘也为那句‘玄冥教主思女成疾’负罪了半生。大限将至,方知自己有那么多遗憾后悔,可全都晚了。”他已带了哽咽:“你就不想再多看看江翌还么。”李棹歌似乎有所触动,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沉默。
秦一伸手拉他起来,给他擦了眼泪,对李棹歌道:“李姨,我与翌还是师兄弟,又与成念是知交。自然不会偏帮,这信在成伯父的消息传到扬州前我就看到了,所以断不会是假。何况上面不少字迹都被泪痕洇开了,若是编造未必能考虑这么周全。”
众人皆等李棹歌开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闷地咕噜声,沐莹捂着肚子显得些尴尬:“我……我饿了。”言毕又是一阵闷响。
李棹歌长叹口气,露出个自嘲的微笑,自怀中拿出蛊母递给江翌还道:“别饿着莹丫头了。”
众人见她让步皆松了口气,江翌还用蛊母先为成煦引出了幻蛊,蛊虫离了人体,又无李棹歌鲜血浸润,片刻便死了。成煦却并未睁眼,仍如沉睡一般。江翌还道:“我去配一方醒神的药,熏上一会该就好了。”
他拿回蛊母,对沐莹道:“走,师兄带你吃东西。”
沐莹左手包子,右手糖葫芦,还夹了一袋豆沙糕,跟在江翌还背后进了药铺。江翌还写了两张方子递给店主,付钱拿药,回了客栈。他将其中一包交与成念,便自己往后厨去熬了忘忧散。
沐莹非要跟来,又嫌药味难闻,蹲在外面,玩起了蚂蚁。
江翌还把药倒出来,等稍稍放凉了些才端出去。他走到沐莹面前,也蹲了下去,药递过去,沐莹伸手便接,他拿着碗却放不开手。
沐莹拍了拍他手腕,这次终于既没有红也没有肿,他才如梦方醒松了手。他笑道:“喝吧,喝完师兄带你去抓真蚱蜢。”
沐莹伸手道:“拉钩上吊。”不待江翌还伸手,她便仰着喉咙,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江翌还急忙拿出蛊母,待她一碗忘忧散喝完,蛊虫也落到了地上。那虫子挣扎几下,一阵风来便被枯叶所覆。
好像再没了踪迹。
沐莹放下碗,看见江翌还蹲在她眼前,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不自觉往后挪了些许,起身时却因蹲了太久腿麻,险些摔倒。
江翌还伸手想扶,又飞快收了手。他见沐莹稍作平衡便稳住了身形,便道:“跟我上去吧,待会给你解释,此处不便说话。”
两人上楼,成煦已醒了,站在窗前,听成念说完经过回身坐下,似乎因久未掌控自己身体,动作有些僵硬。他接过成念递来的信,看完后便放进香炉烧了。成念来不及阻拦,急道:“这是娘留的绝笔!”
成煦却笑起来:“你娘觉得亏欠我们诸多,我得告诉她,不是这样。”这是他与陆瀞年少时常玩的把戏,有时争执,各自写下缘由,隔几日气过了给对方看,觉得好笑,便会一起烧了。
青烟袅袅而起,日光下升高散开,轻柔无形,仿若能沟通天地神明。成煦又道:“品剑大会三年一度,今年年末各路英雄又该齐聚迎客山庄。到时我也会前去,一则澄清我身死一事,二则解释屠村一事。我会说是因得罪了生意对手,方有此事。然毕竟是整整两个村子人的性命,我自当每年前来祭拜。”
他这话是说给李棹歌听的,可李棹歌表情漠然,仿若事不关己。他望向窗外,心道不知洞天派怎会收江翌还为弟子,若哪日李棹歌身份暴露,洞天派又如何逃得了干系。
他思虑间,李棹歌便起身道:“既然事情已了,我便先走了。”江翌还叫上沐莹:“走吧,先回凌云山,我再送你回门派,师父也该出关了,见不到人该急了。”
沐莹望了秦一两眼,期期艾艾问道:“大师兄呢?”秦一犹豫半晌,笑道:“师父有事交代我。”
沐莹颇失望看了他一眼,便跟着江翌还走了。三人上船不久,李棹歌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却吐出一口浓黑血块。江翌还大惊,询问之下方知李棹歌到合川城不久,便发现有人跟踪,可此人武功路数诡谲,还未对上便被一掌打中心脉。且似乎又手下留情,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可她调理几天,却发现经脉阻滞愈发严重,以她所能也不过延缓趋势罢了。方才成念给她看了陆瀞留的信,又问她就不想再多看看江翌还,她才如此动摇。她握着江翌还手道:“大约是那些人无辜枉死,该我偿命。你不要伤心,只当之前我是真的死了。”
江翌还想起那封匿名信,莫非是那人跟踪至合川被发现了?打伤他娘,是为了方便成念救人?可凭此人武功直接救走成煦,又何难之有。他想到此,便问李棹歌可看清了样貌,李棹歌却只摇头,咳嗽起来,此事遂被江翌还抛于脑后。
越映雪未想到一行人这么快便回了,她看了成煦一眼便笑道:“成伯父好。”又问:“沐姑娘与江少侠呢?”
成念道:“怕师父担心,便回洞天派了。”
越映雪微微抿唇看了秦一一眼,似是在想何故秦一却留下了。却不言明,只笑道:“伯父有此一遭,可要多歇息几日再回扬州。”成煦见她一身白衣,气质脱俗,望向成念道:“如此伶俐出尘的小姑娘,倒显得我儿愚鲁了,也不知道给做个介绍。”
成念脸色窘迫,摸了摸耳垂道:“这位是垂星台的越姑娘,一路帮了我许多。”越映雪道个万福:“伯父谬赞了,”犹豫道:“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成煦挥手道:“但说无妨。”
“舍妹越云为而今垂星台家主所厌,恐不便回江陵,我想将她托付在成府一段时间,说服了新任家主,再接回垂星台。”
成念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小姑娘愿不愿意,毕竟人生地不熟,她也极粘你的模样。”
越映雪眼里露出丝笑意:“无妨,我可陪她先去扬州住上一小段日子,再回江陵,如此自然无虞。”又道:“云儿刚刚退烧,我去看看她,不过兴许要多待两日,我们才能启程了。”
成念愣着还未回神,越映雪便留一婷婷袅袅背影,进了房间。秦一表情带着茫然,心里却想到那日船上越映雪所言:你愿意让他,因为你受此非议么?还是秦少侠求得就不是天长地久?越映雪能在人前毫不掩饰倾慕,他却要遮遮掩掩说,我是成念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