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煦望着自家儿子那模样不由发笑,拍了成念后背道:“人家小姑娘表现的这么主动,你还没睡醒呢?再愣下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成念有些慌乱,他想拒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越映雪很好……可她来晚了,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的是……一个总是嘴角带笑、说要一直等他的人。可那个人是个男子,他要如何说出口?
他看向秦一,那人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猜不到秦一现在在想什么,他只能说:“爹……我,我对越姑娘并无他意。”成煦却只笑:“我劝你别太早把话说死。”
言毕对着秦一道:“秦少侠这一路也帮了我家阿念不少,何妨赏脸来我成府作几天客?家中有些藏品,到时若有看中的但说无妨。”
秦一垂眸应了好。又想起美人图之事,勉强挤出个微笑问:“我也有一事想问问伯父,尊夫人那幅画像,不是画的她吧。我想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
成煦摸了摸衣襟,发现画像已没了,想来是被李棹歌处理掉了。他有些怅然道:“的确如此,当年我陪友人逛画行,乃是被一乞丐模样打扮地人硬塞了两幅画。我也未打开看便带回家了,可那张人像竟像是照瀞儿所画。她那时记忆还未恢复,我以为会有些她过去的线索,便都留了下来。”又问:“可此事只该我一人知晓,秦少侠怎么会知道?”
秦一便说了缘由,成煦便道:“我以为从乞丐那得了这两张画已足够巧了,没想到竟还是洞天派心法。”
秦一应道:“的确无巧不成书。”又道:“我忽然想起师父交代我一事……怕已经办砸了,而今师父出关,我恐怕得回去领责罚,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成念意外地望着他,尚来不及开口,秦一便已出门,施展轻功走远了。为何要走却一句话未和他商量,他恍惚想起秦一上次也是这么赌气走了,可到了半夜又自己跑了回来。
这次呢,他还会回来么?他一阵茫然,大步走到门前,却只见到街上零散行人。
深秋芦苇开花,远远看去就是大片大片的雪浪,随风扬起,又落下。一叶扁舟自远处极快行来,秦一站在船头,断断续续吹着那首教给成念的童谣。他以前觉得喜欢就要拥有,现在却觉得只要那个人过得好就够了。他是习惯于离别的人,也许这次……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
成念回扬州的第一天就飘起了小雪,他想,也许今晚上那人会突然闯进来,把他叫醒,问他:成公子想好了么?
第二日雪停了,他站在屋檐下想,皆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何这么久,却不见那人入梦来?
第三日是个阴天,他随越映雪走在市集,越云嗓音稚嫩地哼着那首童谣,他突然便红了眼眶,心想,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是不是不想再等,所以走了。
第四日放了晴,他往手记簿上又添了一笔,整整十四天了,他想,他是不是也要变成那人将来口中的过往。
第五日越映雪辞行,他送至渡口,他开口道:“对不起越姑娘……我心有所属。”越映雪白纱覆面,垂眼露了些无奈:“我知道……你这一路的模样我都看在眼里。喜欢这种事,哪里能勉强,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可我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她粲然一笑,便是乍破天光,辉耀人间,一如成念初见她时的模样。她道:“祝好。”便转身登船而去。
成念回了府,耳畔仿佛还能听到那句:我会一直等到你有足够的勇气,愿意去喜欢一个人。他摸了摸腰间的短笛,径直去找了成煦,跪下道:“爹,我送走了越姑娘。”
成煦皱眉:“怎么,后悔了?跪我有什么用?”
他摇头:“我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想让我帮你提亲?”
成念还是摇头,落下泪来:“我喜欢的是秦一。”成煦变了脸色,斥责道:“胡闹,这话我听过便罢了,你若再提,休怪我不给你脸面。”
成念置若罔闻:“我喜欢他,我喜欢秦一。”成煦反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唤家丁拿来荆条,成念背后被打到渗出血迹也仍不改口。成煦怒极,震断荆条道:“好,好,你给我禁足一月,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
六儿吓得眼泪汪汪,成煦素来是个不爱发脾气的,这次竟气成这样,也不知成念是犯了什么事。她见成煦走了,便进去将成念扶了起来,边哭边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才刚回来。”
成念并不说话,只唇色泛白,脸颊上挂满冷汗。六儿便急着喊人将他送回了房,自己再去寻了大夫。
待大夫走了,成念便如精疲力尽般趴在床上,他脸贴着枕头,只觉得浑身发凉。如果秦一在就好了,如果他早一步向秦一表明心意,也许秦一就不会走了。他手里捏着秦一送的短笛,仿佛这样能有一丝慰藉。睡过去后终于见到了那人,那人却一张笑脸,说出极无情的话:“我以为成公子明白我为何要走……我心里有别人了。”
他留着泪醒过来,才发现是梦。一场虚惊,摸着脸上柔软冰凉的水珠,不知喜悲。
洞天派
江翌还、李棹歌与沐莹前脚刚到山门,秦一便也回了。薛枚早已出关,当时便急着去暖房看秋海棠,入眼便是枯黄发黑的植株,与泥土浑然一体,他也几乎眼前一黑,就这么气晕过去。问了其他人方知,这三个徒弟都跑不见了。
苦等一月想找秦一算账,这会见人回来,却气都气过了。远远便见江翌还踏雪而行,背上背着个人,便问道:“这是谁?”江翌还抬头道:“是我娘,她被人打伤了心脉……恐怕时日无多,我又要送莹莹回来,便也带她回了。”
薛枚挑眉问:“李娘子医术如此高明,也不能自救?”
江翌还摇头:“她说青霜草所结果实或有一用……然此物十年方开花结果一次,也不能保存,果实落之即化。哪里就正好寻得到这正在花期的青霜草,倒不如我多陪陪她。”
薛枚点头:“也好,那下月品剑大会便让秦一随我去,你赶紧带李娘子进去休息吧。”沐莹便也抬脚要走,薛枚拦住道:“胆子大了,你下山前问过我这个师父么?”
沐莹抓着包裹的手,颇纠结地收收放放,最后只低声道:“师父……我错了。”薛枚道:“什么?大点声?”
沐莹听罢便知薛枚不是真的生气,吐吐舌头撒娇道:“我知错了。”
薛枚冷笑一声:“好,知道错了,那就后山禁足五天吧。”
沐莹一瞬间垮下脸,还要再讲价还价,薛枚只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让她走,她方一步三回头往后山去了。
终于轮到秦一,薛枚双手抱臂问道:“你是怎么一口答应我,要好好照顾那秋海棠的?”
秦一赔笑:“计划赶不上变化,师父你宽宏大量,定不会与徒儿计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