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微却熟悉的声音钻进了勇利的耳朵,他不敢相信地转过身。
“如果你不,你就等着——”那个白背心的男子走到花园的拐角处,并挥舞出他的拳头——昏暗的拐角处伸出一只苍白有力的手立刻握住了他的拳头,并将它向着它的主人折过去——随着一声轻微的咯吱声,白背心的男子哇哇乱叫着捂着自己的胳膊跑掉了。
勇利瞪着从阴影里显现出来的人——那人戴着和刚才的男子几乎一样的帽子,穿着牛仔裤和黑T恤,还戴着口罩,但他立刻认出了那双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看到了勇利,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边走边似乎控制不住地咳嗽着。
“你——你等一下!”勇利开始追那个人,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他快速地在雨地里奔跑着,但那人也急匆匆地往前走着,他的黑皮鞋在积水里溅出了一朵朵水花。
那个高大的男人飞速地走着,而且他快速地走上了一条步行街。那里人很多,勇利只能拼命地在雨水之间睁大眼睛,盯着那个背影——但他很快追上了他——一个急切奔跑的年轻男孩撞到了那个戴着花帽子的人影,而就那么一撞之下,那个身影像是不堪重负地坐在了满是积水的地上。他摘掉了口罩大口地喘着气,顺手脱掉了帽子,露出了那头紧紧塞在帽子里的银色短发。
“维克托——你怎么回事?”勇利声音沙哑地弯着腰看着他。他的全身湿透了,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双蓝色的眼睛透着疲惫。他紧紧地盯着勇利,好像看不够似的,从嘴里挤出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他居然说不许我戴和他一样的帽子——那是帮会成员的禁忌。老天,好像我是他的帮会成员似的。”“但是你到底是——”勇利没有说完,因为他发现维克托仰躺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大喘气——他没有晕倒,但看他的样子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谢谢你,龙一。”勇利擦了把汗,看着对面的高个男孩把维克托放在他的小铺位上。当勇利勉强把维克托从地上扶起来搀着走到道馆大楼时,发现龙一正走廊里一边用拖把拖那些泥印子,一边低声咒骂着。
“谁叫他是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呢?”龙一喘了口气,双手叉腰。“换了个人我保证揍得他满地找牙——”“谢谢你。”勇利又说,他的脸由于欣喜和担忧交杂变得红红的。“我——不用客气!”龙一结巴起来,“那就这样,给他吃点那个药,我找安保要来的。你好好照顾他。我刚才确实在楼里看到的是他,他当时看起来不太好——他走路有点无精打采。我走啦!”他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去,听声音还撞倒了门外的拖把。
小小的仓库安静下来。勇利把维克托的头垫的高一些,给他喂了一片退烧药下去。然后他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的心里很乱,但都比不上此刻的心酸。维克托的银发凌乱着,长长的刘海因为汗水和雨水粘在他的脸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他的嘴唇干起了皮,他的皮肤滚烫,他睡着的样子就好像他好多天没睡觉一样——勇利认识他那么多年,一直知道他的身体很好,连感冒都很少,为什么这次搞成这个憔悴的样子呢?
这么一个多星期以来,他不是没想过维克托,有的时候他想他想得都要疯了。但是他把一切都当成成长必须的代价——他必须独自成长成令维克托刮目相看的样子。
他看着维克托嘴上的干皮,开始在仓库里找类似棉球的东西。但他只找到了一条干净柔软的布条——那是有些人要用来绑在头上的。他沾了些开水,俯下身开始轻轻湿润那干裂的嘴唇。然而对方因此咳嗽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勇利举着那根布条,看着那双有点发红的蓝眼睛。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好几秒。勇利开始慌乱起来,因为他刚想起他们之前还闹翻了,他对维克托说了很多现在想起来很过分的话,虽然他并不后悔——但如果这个时候维克托冲他发难,他肯定不忍心反驳。
但是,维克托蠕动着嘴唇,只是疲惫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原谅我。”
勇利呆呆地看着他,那股酸楚强烈地涌上了心头,让他的泪水涌上了眼眶。他们半个月没见了——从小到大他们几乎没有分开过,除了那空白的4年。想念维克托成了他每天夜晚的功课。但他不知道维克托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的,他猜到肯定是跟自己有关,不知道维克托什么时候跟他来的京都,又受了怎么样的煎熬才这样的,而他好容易见到他正经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原谅我’?
“我不原谅你。”勇利转过身,擦掉泪水。然后他转回来,露出一个微笑,“除非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
维克托沉默了两秒,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认真地看着勇利简短地说,“好。”
“维克托!”勇利哭笑不得地带着点恼怒,“你脑袋被烧坏啦?平时力辩群雄滔滔不绝的的维克托哪去了?”
但是对方无动于衷,而且那双蓝色的眼睛始终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脸,他的神色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决绝和任人宰割的淡然。这让勇利心如刀绞,他扑到床上,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了对方潮乎乎的胸口上。“维克托——别这样,我好害怕,你到底怎么了?”
勇利感到对方的胳膊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腰,在他脑袋上方叹了口气,“勇利,你不知道你多么的让我——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
☆、25.
“你先离我远点,会传染的。”维克托声音沙哑地拍着勇利的背。但他发现对方用鼻子在衣服上左右蹭了蹭的动作做出了跟小时候一样的抗议——在他为数不多的感冒经历里,即使从小有哮喘毛病的勇利也从来对‘会被维克托传染感冒’这件事毫不在乎甚至是哭着抗议维克托和他保持距离,于是接下来往往就能看见两个人挂着同样的鼻涕在抢游戏手柄——维克托简直不要相信自己的十六七八岁有那么幼稚。他在心里微笑了。于是他沉吟了片刻重新开口。
“我说,我再也不会把你当一个小孩子了,我发誓我什么都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所以——”他迟疑了。
“所以要我跟你回去?”勇利鼻子埋在对方的衣服里,闷闷地接上。
“不是。”维克托突然急切起来,他的话化成一阵咳嗽。
勇利连忙抬起头来,拍着他的胸口,并想要下去给他拿一杯水——但他发现自己被牢牢抱住了。
“我不是要你跟我回去,我支持你的决定,你有自己的目标。”维克托用力说着,看着勇利的眼睛,“我只需要。。。”
胜生勇利又大脑空白了。因为他发现维克托的眼睛里又有了那种东西——那些他不敢相信的、让他的心柔软成水的、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沦陷的炽热和期盼。他脑子里只能努力地思考维克托的要求,于是他想到了维克托分别时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你要我答应你再也不一声不吭地跑掉了,而你——
“我也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跑掉了。”勇利重新抱住对方的脖子,这次他将脑袋埋在对方的颈窝里,他没有发现对方的胳膊有点微微的颤抖。他呼吸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那气息还带着一股烟草的味道和雨水的潮湿,但这让他鼻子更酸了。他此刻完全忘记了他要忌惮的那些东西、那些犹豫、那些不确定和乱七八糟的对未来的担忧。他此刻只想就这么和维克托待着,紧紧地抱着对方——
不管他胜生勇利有了什么样的未来,维克托又有了什么样的未来,他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所以我当时真的没有多少时间让我回去看你。虽然我有的时候会浪费在一些时间在发呆上。”维克托有点心虚地转头看着勇利,他看到对方冲他的脑袋扬起了巴掌,认命地伸过头去等他拍。
勇利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拍在那毛茸茸的、由于重感冒而疏于打理的脑袋上。“那你和那个酒吧的姑娘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干嘛要我当你练习的对象?”
维克托噎住了。他是打算不再对他隐瞒任何事,但他还没有准备好处理这个问题,他的思维刚刚从‘勇利回到他身边就好’这个愿望中缓了一口气。于是他望着对面车窗上米白色的窗帘,注意力仿佛放在了窗帘下面别致的吊穗上。
他们此刻刚刚坐上开往大阪的新干线,维克托这两天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一些他4年的生活经历。虽然维克托并没有要求勇利回到大阪,但当他说出“每天我都可以来看你”这句话的时候,勇利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并要维克托斩钉截铁地保证在大阪可以得到和京都一样的‘独立’的训练强度(他还强调了独立这个词),才拿着他不多的行李和维克托一起坐在了列车这条窄窄的横座上。
所以当维克托此时没有回答,眼光没有聚焦地做出一副发呆的样子时,勇利只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了我不想知道了。你没继续烧了,是又不舒服了吗?我可是为了你不要再每天折腾自己才跟你回去的。你可不要再做出下雨在外面晃、不好好吃饭等等举动——你如果彻底倒下去了,龙一都不会原谅我,他肯定很喜欢你,你不知道他现在见到我们就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