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跟着他站起来——但是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了。
就像勇利的家一样,他们周围紧紧地拉严着纸门,但瞬间所有的门都拉开了,一队队仿佛是镰仓时期的武士冲了进来,他们戴着头盔,穿着挂甲,单手按在腰间的刀把上。
胜生勇利独自坐在他的坐垫上,靠着雕饰精美的茶桌。这是一个精致的小居室,白色黑框的柜子整齐地靠着墙壁摆着,墙上挂着山水画,门口的小矮机上还放着个小香炉,里面点着一支梦甜香。
这种香大概是睡觉时点的,因为这香味让他昏昏欲睡——但这也让他原本烦躁慌乱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回想着德川由纪夫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亲自去看过你的三段比赛。你有着狮子的眼神。你不会甘于现状。这一点,我们很像。’
说他不甘于现状是正确的,可他又知道多少他不甘于现状的理由呢?
他知道。勇利垂下了头。他如果不知道——他怎么会把维克托从他身边带走呢?
他一边发愁,一边又感到愧疚——为什么维克托总是因为他被关起来呢?为什么他身边的人总是要拿维克托来威胁他这个那个呢?
是的,我就是总是会为这个理由妥协的。他在心里没出息又骄傲地承认了。但是——
他想起了维克托来之前在车站看着他的失望的眼神。他猛地站起来,走进了与房间相连的小浴室。
过了一会儿,清洗掉一身汗和疲倦的勇利光着脚走出来,拉开柜子的门,从一套套干净的衣服之间随便选出一身蓝色的碎花浴衣穿上,套上柜子下层放好的木屐。然后他一身清爽地拉开门,无视跟着他的那一堆穿着黑色整齐西装或淡蓝色和服的男人,径直走向了维克托的房间。
“维克托——”他敲了敲那扇上锁的房门,把脸贴在门上,“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你还好吗?”很快,门那边传来了维克托的声音,他还回应般地也敲了两下门。
“我很好。嗯。。那个。。”勇利有点结巴了。四周的看守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使他的耳朵有点烧了起来。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到底怎么了?”维克托在门那边靠着门倚坐下来,仰着下巴,用后脑勺抵着门。他的声音有着对勇利的担忧,但他的脸上更多的是微笑——如果有人看到肯定会奇怪,一个被关起来软禁的人怎么会开心得起来呢?
勇利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他像下了什么决心般鼓起勇气。“维克托——”
“你爱我吗?”
☆、39.
勇利觉得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四周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笑出了声。然后他听到门那边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那笑声很熟悉,是维克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的、在克里斯或者尤里面前有过的畅快淋漓。这使勇利感到惊奇和开心——他终于在他面前这么笑了。但是同时他又感到郁闷——这是一个让对方发笑的问题吗?勇利不知不觉地采取了和门那边的维克托一样的姿势——他坐在地上,靠着门。
好容易等到笑声停止后,勇利听到门那边重新传来了维克托的声音。
“勇利。你知道我又一次被关起来是什么感觉吗?”他的声音深沉而充满温暖,“我像上一次一样担心你,但是不同的是,我很高兴——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对彼此来说多重要,就因为这样,他们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你。我很自豪他们明白这一点。”
勇利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因为他发现维克托和他的感受是相同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遇到了很多的困难,但这同样使他们感到骄傲——胜生勇利这一辈子,从未像这样如此自豪于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问的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勇利几乎屏住呼吸听他继续说着,“我情不自禁地总是想关心你,见不到你会想念,为你的进步而骄傲,想和你一起做所有的事——还有我们的拥抱和亲吻。。。我不知道除了爱还能如何形容这些。而你居然现在还问我爱不爱你?”
胜生勇利和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隔着一扇木门坐着,他们同样地仰着头,手扶着自己的膝盖。他们隔着一扇门——但时间好像停滞了,他们就好像并肩坐在浩瀚的星空下,两颗心脏同样频率地跳动着靠近。
勇利觉得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狭窄的走廊、头顶上炫目的白炽灯、周围围绕的人群和不确定的前路,他仿佛回到了12岁那年第一次遇上维克托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他对他微笑,然后他听到了这声让他内心充满自信和温暖的表白。
“我爱你(君のことを愛している)。”
黎明,胜生勇利带着一群跟着他的武士冲进了德川的卧室。
“非常抱歉!我们实在没办法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拦住他!”一个男人对着床上坐着的德川说。
床上的人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他起身下床,披上外衣,拉开了天花板上的灯。刺眼的灯光打在房间中央的勇利身上,这使德川露出了微笑。他没戴眼镜,还穿着为他准备的那些衣服中最让他满意的一套——一样深蓝色的裤子和內襟,领口整齐地露出了最里面白色的内衬。上身是一件白色的外挂,洁白的麻布上绣着红色或蓝色的枫叶。他的手和小臂上还缠好了白色的布条,脚上套着黑色的布靴——他的腰上就差那么一把或两把刀,就是再完美不过的一个新选组队士了。
“这么说,您想好了?”德川冲他摊开双臂。
“是的。我想好了。”勇利沉默了两秒钟,又接着沉声说,“但我有条件。”
他上一次没能从家人手中独自救出维克托,他又一次败给了自己的懦弱。他让维克托感到失望,但对方仍然选择跟他在一起,在自己做出过想要抛弃他的举动之后,他仍然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没有丢下他,甚至毫不犹豫地说,他爱他。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成熟而进化了——如果以前的那些试图改变的勇气都是在心里的话,那么现在他要把它们变成现实。
“尽管说好了,放了你的家臣?那是肯定的。另外你还要什么?钱?人?我都可以给你。”
“德川先生。”勇利抿着嘴唇,眼里透着从没有过的寒光,“和我比一场吧,就像4年前那样,不上道场——如果我输了,我会回到长谷津向我父亲请命,召回所有的家丁,训练武士,彻底拥护你的理想。但如果我赢了——请放了我们。”
德川嘴角扯出了一个古怪嘲讽的笑容——这是勇利意料到的,他肯定认为他不可能赢他,也在嘲笑他的天真——就算哪怕他赢了,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但我必须试试。勇利在心里说。他要完成维克托对他剑道的最终测试,达成他对他的期许,同时赌博一般用自己的力量去救他。他严肃地看着德川,脸上的线条像雕塑一般冷硬,他完全褪去了他始终给人一种高中生一般的稚嫩感。他从腰上抽出一条钵卷(一根白色的布条,中央呈较宽的灰□□状。日本人要正式做某件事时鼓舞士气之用,同时用于防御额头来自外部的伤害),郑重地撩起刘海,系在了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