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伯爵或是富商大贾……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我是个妖怪。”苏若白耸了耸肩,“我只好奇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也没什么打紧的。”少年学舌一句,向狐妖指了指台上。戏衣精美的武生在台上一连做了好几个侧翻,稳稳落地,引得看客一阵叫好。
“待会儿就是祭典的重头戏了,料想外乡人该是不清楚的罢?”少年说着,见苏若白摇了摇头,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戏楼里所有的光芒一下便熄灭了,台上台下刹时陷入一片寂静。少年替苏若白开了身后的木窗,楼下的街道也全都灭了火光。黑暗中只听得一声长啸,直直向天空而去,一片璀璨便突的在长夜中爆裂开来,说不清名字的色彩一齐冲上半空,片片燃烧至极致,四下挥洒。
他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哑然了许久才记得言语,只是喃喃着问少年:“那些当真是烟花?”身旁之人却只是不见波澜地回答道:“那是太子的庆生烟花,与市井上的自然不同。”
烟花绚烂了很久,等苏若白重新落座时,少年已经准备离去。最后一点花火的光亮在他的眼底一瞬而逝,苏若白听见他这样说道。
“春和景明的景,行礼如仪的仪。若能再次相见,你便可那样叫我。”
[肆]
“春和景明的景,行礼如仪的仪。”
“景仪。”
苏若白初到王都的那一年,正好是皇帝在位的第十七年,老皇帝年迈体衰,却只有两个儿子,而庶出的大皇子,胎名正好叫做景仪。
同辈告诉苏若白,这大皇子的母妃是北疆的长公主,因为母国战败才被送到这里。他听着同辈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这对母子在市井上的传闻,突然一个愣神,也不知是谁拽住了袖口。
“哥哥,你在查那位皇子的事儿?”
苏若白扭头去看,只看见采熙睁着对眼儿瞧着他,见他不回应,撇了撇嘴,道:“唉,你既然要查皇子,倒不如到宫里去查,说不准消息还清楚点儿。”采熙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舌头极快的舔了下唇边,“来这里这么些个时日了,我还从没去过王宫呢。”
“你想去王宫?行啊,等你过了百岁,稍涨了些修为我就带你去。”苏若白扭过头去弄乱了采熙的头发,“在那之前,想都别想!”
“可我不是还有你在身旁吗?哥,我就是去看看嘛。”采熙奋力扒开了苏若白的手,眼圈发红地回头望去,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苏若白暗叫一声不好,无用地嚎啕了一声后抱住了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家伙。
“好啦,不就是陪你去趟王宫吗!”
他们扮作宫人模样混进了皇宫的偏殿,可采熙还没等几句话说完就没了影子,苏若白知道他能找到自己,便也由着他去了,自己一个人在院落里四下走着。他裹紧略显单薄的宫衣,经过一处门洞,本想直直地走过去,却听见里面隐约的声响。他的耳力优于人类,听出来那是景仪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女声。
“母亲。”
“坐在那儿吧,让我好好看看你。唉,你都长得这样大了。”
苏若白悄无声息地靠着墙边,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叹息。
“有三年了吧,可惜这段日子都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过得还好吗?”
“母亲……”景仪的声音顿了顿,语调里带着些微的颤抖,“孩儿过的很好,只是担心您。”
“担心我?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女子温柔地说着,间或夹着几声咳嗽,“无非就是苟且些时日,等着死期罢了。”
屋里一片静谧,苏若白立在门外,料峭的风吹过他的发梢,摇动地上的落叶,忽而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伴着景仪带着颤音的话,打破了这片寂静。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孩儿能拥得这江山,母亲也就不必——”
“嘘!”女子赶忙嘘了他的声,“别说这些,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王爷。”
他没有应声,只有那女子还在轻缓地讲着。
“还记得我曾给你讲过的故事吗,在母亲的故乡,盛开着骄奢不败的花,它们鲜艳地覆盖在大地上,红彤彤的像是太阳。景仪,这些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的,母亲。”
“那答应我,等我死后,你就把我的尸骨迁回那片花下。”
女子说完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干哑枯燥,石子般的落入无情的宫闱里。
[伍]
“哥哥!哥哥你怎么愣着呀!”
苏若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站了许久,屋子里面一片沉寂,只剩堆积庭外的枯叶仍在瑟瑟作响,萧条得不似春日景象。
“这四面我都去看过了一眼,原来这王城还不如我们家好玩呢。”采熙嘟着嘴小声地抱怨。“小声点。”苏若白伸出手去想把采熙的嘴堵住,可对方早已蹦蹦跳跳地躲到了身后,“我们下次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哪来的下次。”苏若白笑着把他扯到身边,却听得身后的门轴吱嘎一声轻响。
这绝不是什么美好的重逢,苏若白心里恍然。景仪却只是静静地关上了门,没有看他。屋檐外的日光从檐上倾泻而下,照亮了半面台阶,却没能照亮少年的脸。苏若白皱着眉头遣采熙回去,等小狐妖的身影消失后,他再次转过身来,沉声道:“我并非有意。”
“你既然听了,又向我道歉做什么。”景仪的目光越过苏若白,停在宫墙外一枝干瘪的枯枝上,“劳烦让一让,我还要去赴王爷的晚宴。”
苏若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