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了。”李鹤东费劲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简短地回了一句后又动起筷子来,咬着鸡翅含含糊糊地接着说,“辫儿下手术了,待会儿我得去看看。”
“什么?辫儿下手术了?”谢金花了几秒钟分辨李鹤东在说什么,反应过来后急忙忙站起来,解了围裙就往卧室里走,“你别急,先慢慢吃着,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啊?”李鹤东只觉得奇怪,“你又没跟他沾亲带故的。”
“好歹我也是你们店的常客,店主家属出了事,我过去看看不行?”谢金手里拿着几件外出穿的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背对着李鹤东大喇喇地就要开始换,“再说了,郭先生的小舅子出了意外,论理儿我也该过去表示表示。”
“也是。”觉得谢金言之有理,李鹤东正准备再嘱咐他几句,一抬头却看见谢金穿着贴身背心,下身只有一条内裤,正费力地在把卫衣往头上套,“卧槽!”
“怎么了?”谢金闻声转身,以一种上身休闲舒适、下身清凉性感的姿态看着李鹤东,“好好的,突然叫什么?”
“你他妈变态啊!”李鹤东差点把筷子扔出去,“换衣服就换衣服,干嘛全脱啊?”
“这样比较快啊。”谢金一脸无辜地向着李鹤东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掀起了卫衣下摆方便他看清楚,“而且我也没全脱啊,还有条底裤呢。”
李鹤东对近距离欣赏谢金的内裤这件事毫无兴趣,他只想快点吃完饭去医院关怀一下刚下手术的那位,“你离我远点儿,穿你的衣服去。”
“噢好。”谢金乖乖地回到原地,开始穿裤子,“你吃好了就先去车里等我吧,车钥匙在茶几上。碗筷就放桌上,回头我来洗。”
“你倒是真放心,”李鹤东一向懒得跟他客气,拿了车钥匙就往门口走,又回过头来,带着笑看他,“不怕我把你车开跑了?”
“不怕。”谢金看着李鹤东的笑脸,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要是你真开走了,那我就把这辆车送给你。”
“得,谢爷有钱人,谢爷是真大方。”李鹤东转回身子去,只留给谢金一个招着手远去的背影,“小的得罪不起,先走了。”
“去吧,”谢金看着李鹤东走远,脸上的笑依旧是收也收不住。
“小白!大黄!”金东赶到时,正碰上张鹤伦郎鹤焱两人拎了九人份的午餐,从住院部大门口走进去,看见他俩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哟!拖家带口来啦!”
“你死不死啊!”趁着谢金还没发话,李鹤东赶紧把话头截了过去,“辫儿下手术了?在哪个病房?现在怎么样?”
“现在在ICU呢,医生说暂时是保下来了,但留不留得住还不能完全确定。我带你瞧瞧去。”张鹤伦说着进了住院楼,“栾哥连着守了好几宿,实在撑不住,让高老师带回去休息了,孙老师和云鹏哥在看店,其他人都在那儿候着呢。”
“行,我也过去,有什么事儿也好搭把手。”李鹤东自觉地从张鹤伦手上接过几份午餐提着,后边跟着的谢金也帮郎鹤焱提了一些,“九郎怎么样?”
“稍微好些了,但整个人还是呆的,连着几天晚上都是栾哥好说歹说才勉强睡一会儿,没几个小时又醒,一晚上要这样重复好几次。”说到杨九郎,张鹤伦不免叹了口气,“倒真是个痴情的种儿啊!——这会儿子栾哥也熬不住了。今晚我和大黄守夜,还不确定我俩能不能成功地劝动他,让他放心地睡。”
“是了。栾哥到底是比咱年长些,靠得住;换了别人,指不定还要手忙脚乱到什么时候。”李鹤东也跟着叹气,“说起来,最辛苦的应该还要数烧饼和小四了。我和九龙,孟哥和九良,加上隔三岔五过来镇场子的高老师和孙老师,我们六个单负责店里生意,还算轻松;你和大黄,阎鹤祥和大林,九郎和云鹏哥,还有栾哥,你们全天儿地在医院看着,倒也不是很忙。只是苦了烧饼和小四,两边儿都离不开他们上下跑动,医院店里两边儿跑,忙得连轴转。”
“那可不。”张鹤伦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一趟下来,咱们可真是元气大伤了。瞧辫儿这个状态,怎么地也得扒层皮啊。”
“是啊。而且经济方面,只怕也不是个小问题。”李鹤东表示赞同,“ICU病房不便宜吧?”
“一天8000。”
“好家伙,”李鹤东忍不住吐槽,“这他妈是砸钱救命啊。”
“这命能不能救得着,现在还不好说,砸钱倒是真的。”张鹤伦并不否认,“再这么下去,别说救命了,咱的命都要搭在里头。”
“怎么?”李鹤东听出言外之意,“大林那边儿出问题了?”
“何止大林!”张鹤伦说着,直倒吸凉气,“老阎那点儿老婆本也都砸进去了,栾哥他们还拼拼凑凑的补了一点儿,勉强算是把手术和这礼拜ICU的钱给交上了。孙老师和高老师还欠着人钱呢,好几万,大伙儿现在都是穷得叮当响。”
“这要让辫儿知道,还不得蹦起来。”李鹤东摇摇头,“唉……你说好好一人儿,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呢。”
“人各有命呗,只能这么说了。”张鹤伦脸上浮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没准儿咱们辫儿就属凤凰的,捱过了这么一遭,以后及浴火重生了。”
李鹤东没再作声,张鹤伦也不接着往下说。四个人拎着九人份的午餐,一路无言地来到了病房前。往日里欢声笑语的人们此刻麻痹一般的呆滞,对他们的到来并未做出反应,只各自发着自己的呆,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声的叹息。
“来来来,都别愣着了,饭来了。”张鹤伦努力地想要调节气氛,“要辣的不辣的自己看准了拿啊,一会儿拿错了辣着了可别哭。”
谢金和郎鹤焱帮着将午饭分发了下去。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响起一阵咀嚼的声音,但依旧没人说话。
打破这沉重气氛的是主管医生,身后跟着几个看起来不算年轻的大护士,飞快地穿过人群,进了病房。所有人都拿紧张的眼神看着这群身着隔离衣的人,仿佛他们是手执宽刃镰刀的死神,是追魂索命的无常;好像只要他们稍有不满意,张云雷这条小魂小命便要给勾了去、带入阴曹地府一般。而医生护士们自是不管这些患者家属的眼神的——他们关心的只有房间里躺着的那个,关心能不能留住那条无辜的性命。
医生护士们自顾自地进去了,只把一伙心情大同小异的人关在门外;十分钟后却又出来,环视一周后开口。
“请问哪位是患者家属?”
“是我!”杨九郎最快反应过来,从椅子上弹起来,迈步就要上前沟通,却被阎鹤祥拦下。阎鹤祥有些悲哀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拍了拍郭麒麟的背,“你去吧。”
“嗯。”郭麒麟应了一声,站起来向医生走去,“您好,我是他外甥。”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又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的人,似乎是在观察每个人的情绪,“我们已经尽力了,还请您节哀。”
郭麒麟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