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有一株百年的梧桐木被雷击中,轰地倒地,留出头顶光秃秃的一片,正露出一点天光。
溶溶的星光便从这疏落的方寸天地洒下,落到说话的男子身上。他右颊上有一颗浅浅的痣,言语间顺着肌肤纹理微微晃动,映衬着星光,说不出的动人。
此人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生得眉目精细,通体风流。名字也无双,生自星河跌落,曙色幽微之际,他便唤做温曙耿。
他身侧那人挺鼻薄唇,俊眉修目,并不逊色于他,名唤宋子玉。宋子玉无奈道:“好好的客栈不住,非拉我来这深山老林中挨冻作甚?”
温曙耿微微一笑,促狭道:“方才那‘匀泪楼’里,鸨母说你憋着了,难道果真如此,子玉竟也乐不思蜀了,连山林也住不得?”
宋子玉正人君子,连那小歌妓抚琴的柔荑也未曾多看,楼里那鸨母蓄意逗弄已让他苦不堪言,此刻被他臊得更是脸色发红:“我不过玩赏音律。”
温曙耿敛容,那楼里的小歌妓正值豆蔻年华,鬓边只别一朵娇艳吐芬的山茶花,说不出的清新可人。偏偏唱得是晏几道的《鹧鸪天》: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相逢犹恐是梦中。
声声凄艳,直钻入人心深处,与心谷回响往复交织。
他俩入青楼只因话本中见着了,觉得新奇。出青楼是因牵动了情肠,那歌唱得他心烦意乱,脑中如万千蚊蝇齐鸣,真像是,什么人也魂牵梦萦地思念着他一般。
“从别后,忆相逢”,这句子来来回回在温曙耿心上奔走,不知疲倦地叫他慌张,叫他头皮发麻。
他便催促着听得如痴如醉的知己起身,更要故作高深地扯一句山林中鸟虫声作,万籁齐鸣,方可使他静心,才不致深陷俗世浮华,毁了下山历练的行程。
夷希山庄坐落于地处西南的夷奚山脉,群山连绵,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庄主成尧退隐江湖,便在深山之中建立起夷希山庄,梅妻鹤子,闲逸舒适。
成尧育有一养子,三年前得了场重病,几乎身陨。宋子玉出生自官宦人家,家族卷入政治风波,一朝家破人亡。幸得他醉心于学业之余颇擅歧黄之术,医术高明,成尧救下他的家人,又请他入山为养子医治。
那养子便是温曙耿,虽然自那场重病后前尘往事尽忘,他却天性豁达,与宋子玉结成知交。三年过去,数日前,庄主却让他二人出山,叫他们去人世间历练一番。
而温曙耿从未见万丈红尘如何模样,刚见了些世面,却又逃逸一般躲进山林,实在违背庄主所说“历练”之旨。
既已至山林,宋子玉再无言可辩驳,只道:“那儿有一方山洞,今夜便歇在那儿吧。”
宋子玉去拾柴禾,温曙耿则穿梭过一片霜林,寻得一水涧。水声哗哗,冲散了温曙耿今夜心底突如其来的焦躁,他握着水囊,走近水边。
夜色已深,只天幕上缀着星星点点的星子。水边寒气颇重,一片昏黑中白色的水花做了照明灯。
温曙耿踩到一块圆石,险些脚滑。他忽地看见,水边躺着一名男子,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远处几乎看不见。而分外诡异的是,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像握着什么东西。
温曙耿大着胆凑近这人,只见他伤痕累累,血被溪水冲刷着流向远方。而他高举的手中,空空如也。
“喂。”温曙耿叫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对方晕得死死的,毫无动静。
不知为何,一时间温曙耿只觉心中砰砰直跳,冥冥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到头顶。那匀泪楼里心乱如麻的原因仿佛即将揭开面纱,叫他既紧张又期待。
咚。咚。咚。
温曙耿压住心底突如其来的不安,凑近去小心地给那个男子翻了个身。等那人的脸对着他,他猛地怔住,一时忘了呼吸:
但见夜色苍茫,那人半身浸在银色的水流中,乌发披散。他的脸色因高热而发红,双目紧闭着,温曙耿却觉得朦朦胧胧地见到了他睁开眼的模样。
那该是一双疯狂而苍凉的眼睛,如戈壁冰轮,如荒漠金乌。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是主角,二十六。文中说他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是因为脸嫩。hhh
点击量使我哭泣,明天继续更,攻受会见面。
第3章
令温曙耿惊讶的是,这人到了如此境地,那只手依旧高高举起,看上去惊心动魄,有种无声的悲壮肃穆。
温曙耿没犹豫,灌满水囊后便背起这人急急地穿过弥漫着雾气的树林,回到了那方小小的山洞里。
宋子玉已经生好火,吃惊地看着他背回来的这个陌生人:“这是?”
“水边捡的。”温曙耿把水囊扔给他,又快手快脚地扒光了捡回来的人。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帕子替这人擦干身子,又取出金疮药细致地为他涂上,再拿出自己的衣裳给这人穿上,把他抱到山洞靠内的地方,拥着这人烤火。
“他似乎伤得很重啊。”宋子玉凑近来,替他把脉。
温曙耿握着那人的手,凑近火堆,替他搓着冻成冰的手:“恩。失血过多,又发高热,十分凶险。”
两人都是侠义心肠,并不计较得失,更不会见死不救。宋子玉当即便取出自己的大氅递给温曙耿:“你给他穿着。”
温曙耿接过去,将那个虚弱的人裹紧,依旧抱在怀里,给他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