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玉目光微变:“这人,跟你有什么渊源吗?”
温曙耿一愣,他此时此刻的举动实在太过亲密,但他做得极为自然,仿佛照顾惯了一般。听了宋子玉的话,他倒觉得是有些不妥,便将那人横放在地上,坐到他身旁去。
宋子玉道:“你打算怎么办?”
温曙耿瞧着那人的脸庞,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火堆:“萍水相逢而已,我只尽力把人救下。他虽伤得重,却也瞧得出是个武力高深的,等他好了便各分东西罢了。”
温曙耿将树枝往火里一扔,莫名地觉得烦躁不已,又隐约意识到今夜他好生奇怪。
宋子玉支起树枝,打算将那男子的衣裳烤干,无意中抖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一瞧,道:“这人自己带着不少药丸呢。”
温曙耿探过头去看,问他:“有能用的吗?”
宋子玉小心地取出一包红色的药粉,搁在一旁:“粉末状的易入鼻口,恐是毒/药,先放在一边。”他捏起一颗黑漆漆的药丸,仔细瞧了瞧,又凑上去闻了闻,喜道:“生肌止血的丹药,这药材难得,这人来头不小。”
温曙耿瞥了眼沉睡的那人,看面相也应当如此。他道:“那便先喂他吃下吧。”
温曙耿小心地扶起那人,将那药丸放进他口中,再给他灌了一口水进去。正要将他再放回去,对方却眉头紧蹙,似乎噩梦缠身,竟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热源般,像小孩儿依恋长辈。
温曙耿怔住,总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
宋子玉研究着那堆药丸,不经意抬头一瞥,想起那匀泪楼里姑娘依偎着恩客的样子,不禁面红耳赤道:“你做什么轻薄受伤之人?”
温曙耿微挑眉,露出一副风流样子,带着点刻意的炫耀:“他主动凑上来的。你瞧,我就是这么招人喜欢。”,边道边不动声色地搂住了怀里的人。
自被救回起,那人便一直昏迷着。宋子玉与温曙耿也不急着赶路,便干脆留在山洞里。
温曙耿像女子玩木偶一般,对这个不知名的大活人起了兴趣,替人换药擦身,做得不亦乐乎。
也是温曙耿手贱,看着那个俊朗的男子长发披散的样子,他便心痒痒地学着那小女儿替木偶梳头的样子,给对方挽了个怪模怪样的发髻。
这人生得极好,挺鼻薄唇,眉目俊秀,却丝毫不女气。这一发髻在他头上,看上去格格不入,着实滑稽。
温曙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捧着这人的头给宋子玉瞧:“子玉你快看,多可爱。”
宋子玉摇头:“真不厚道。”
温曙耿笑着斜倚石壁,从包袱里挑了本话本出来打发时间。那话本无非是些志怪小说,充斥着荒诞不经的艳情故事,难登大雅之堂,而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夜色渐深,洞中只余火光,而洞外早已是漆黑一片。宋子玉背对着火堆,已沉沉睡去。温曙耿仍靠着那方石壁,也睡着了,而右手垂在腿际,手指虚虚地捏着那话本。
顾枳实便是在这样的光景中醒来。
疼,四肢酸痛无比。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只觉得眼皮像被无数针刺着,又麻又疼。
下一瞬,他便慌乱地捏紧右手。心脏猛地一沉,手中的书册哪儿去了?
手指开始颤抖,涔涔冷汗直下,顾枳实像失了魂一般。他甚至没去想明明在那死水中承受着万箭穿心的自己怎么到了这里,而是急切、惶急地想:那比他命还重要的小册子,去哪儿了?
那东西,他视若珍宝地贴身带了五年。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直漫向心脏,顾枳实抬头,血红的双目中充满了杀意。
滔天怒意与心乱如麻混在一起,亟待发泄,而顾枳实却再也无法动弹。
红橙透亮的火光里,映出对面那人的恬静面容。右颊上一颗浅浅的痣,在火焰中晃动,像一滴泪。他嘴边仍噙着一丝笑意,是那种顾枳实所熟悉的——一派天真无辜地干坏事时带着的笑意。
铺天盖地的杀意,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顾枳实没有欣喜地唤他一声“师父”,没有惊讶那诡异的寻香鲛未曾露面便将他心底的人带到他眼前。
什么也没有,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壁剥”一声,火堆里溅起一阵火星子,点点的红光又映在那人脸上。
顾枳实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疼极了。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沉甸甸地将他压垮。此时此刻他仿佛在油锅中被煎熬,密密麻麻的痛和烫在皮肤上激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有一股彻骨的凉意又从心底冒出,又凉又热,搞得他快要死了一般。
顾枳实从未想过与他再见时的光景。他总是害怕,想念会将他击垮。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天地之间,唯余我和他而已。而这方寸天地中,伸直手臂就能碰到他的脸颊,而顾枳实却一点不敢走近他。
只恐是梦中。
温曙耿眉尖微蹙,似乎石壁太凉,他不适地半睁开眼,想要躺到山洞铺着的草窝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