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地上,那永远留不下痕迹的雪地上,有了一个脚印。
啊!他的心剧烈颤动着,火山喷发的岩浆轰然冲进心脏,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成了灰,而眼里淌出惊人的火光,痴痴地望着那处。
一个个脚印在那雪地上显现出来,又快又轻,仿佛一个影子穿着雪履在上面无声的舞剑,步法精妙而潇洒。
这虚空之中的影子,踏碎了这狂妄的雪地,留下了痕迹。
他终于看到存在的证明了。
他死于悍然而蛮横的虚无之地。而那剑光与雪履踏足之处,他将死而复生。
温曙耿睁开眼,胸膛里还火一般烧灼着,眼睛湿润,好似要淌出泪。
四周摇晃着,顶上花纹繁复,一缕光线从帘子外头射进来,红通通的映在手臂上。他发现自己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
这时门帘被掀开,顾枳实弯腰进来,一见他,眼睛放出光亮:“你醒啦?”
温曙耿觉得嗓子有些干哑,说不出话来,这才细细回想起昨夜种种,后知后觉地红透了整张脸。
顾枳实也红着耳根,凑近他,将他轻轻地扶起来,给他喂了口水,小声道:“是我不好。”
温曙耿虽羞赧万分,却不好装模作样,兀自拿出洒脱气度,道:“你有何不好?敦伦合欢,不过发乎情义,又非禽兽做派。”
“那……”顾枳实双眸牢牢地锁住他,却还是少年心性,好奇又渴望地问他,“我弄得你舒服吗?”
温曙耿咬咬下唇,四两拨千斤:“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顾枳实听了,却轻柔地搂住他,在他耳尖上一亲,极其虔诚地道:“我舒服极了。我喜欢极了你,也喜欢极了你的身体。”
温曙耿心头一颤,放松了身体,柔顺地靠在他怀里,问:“我睡了这么久?”
“也没多久。只是天还没亮船便靠岸了,我便雇了辆马车,很快便能到虚阳城了。”
温曙耿蹙眉,有些担忧道:“不知子玉如何,是否到了城中。”
子玉如何,顾枳实心知肚明。但他此刻不好直说,便也只能宽慰温曙耿:“宋兄医术高明,武艺又不俗,前往此地应无大碍。”
温曙耿又忆起李泓歌,将当日那情景慢慢同顾枳实说了。
“听闻那李泓歌的兄长为人机敏,善揣度人心,也算是个人物。原来如此心胸狭窄,嫉贤妒能?”顾枳实道。
温曙耿有些诧异:“你知道他的兄长?”
矢日庄为天下第一庄,其大概境况顾枳实自然知道。连吞云教,也有几桩大买卖同矢日庄做。商行一向由杨长老出面打理,顾枳实却与那矢日庄没什么密切关系。
“若你担忧,我让手下先去查探一番,看那李泓歌境况如何。”顾枳实道,又补了句,“之前想对你说的,我勉强忝居一教之主之位。”
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吞云教成立短短几年,能成如今的气候已是不凡,但总体观之,无法与矢日庄这等江湖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相提并论。
此前他隐瞒,是不知师父记忆能否恢复,担心背后有人操纵,暴露身份会打草惊蛇。如今,他无意再对心上人诸多隐瞒,温曙耿不是师父,那他便不能以此为由再欺骗他。
温曙耿却一笑,也并不关心他为何教之主,调侃道:“我只知道你武艺高强,良善有礼,原来是我小瞧了你,顾公子已能胜任教主之位?”
顾枳实实话实说:“教务多由几位长老打理。我不擅长运筹帷幄,诸事都要靠他们从旁指点。我创立教派,仅凭武力,也是惶恐。”
温曙耿轻轻摇头,自问自答般说着:“江湖险恶,何人堪当大任?一定是那足智多谋,智力超群之人?我看未必。万人围剿之时,层层相逼之际,一人持剑破众而出,于腥风血雨之中纤尘不染,传奇也不过如此。”
他抬眸,仰头看向顾枳实:“江湖尚武。”
又道:“最厉害的教派,教主都是神出鬼没,存在若谜的。顾轶,你善恶分明,又能听忠言,实在很适合。”
顾枳实低头看着他:“你在故意安慰我吗?”
温曙耿轻轻笑起,眉间竟隐隐透出些冶艳,他道:“我在夸你,教主。”
那教主二字被他轻轻吐出,却仿佛有万钧之力,砸在顾枳实心头。
他建立吞云教,只为寻回师父。
登云峰云雾缭绕,迷人耳目,难辨谷底如何。吞云,则为拨云见日,他要那山间云雾再不能遮他眼,他要看见师父踪迹何处。
胸膛隐痛不足为外人道。还好,他身侧已经立有眼前这人。
顾枳实俯下身,吻了吻温曙耿的嘴唇。
他一定能寻回师父。再由恩师见证,他将立下誓约,与眼前人携手同老,同赴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