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段不愿回想的过往。
连城仰头看了看天,朝阳待升。
终于记起来了,他记得一声婴儿啼哭以及玄灵子在结界中一声一声悲怆的呼喊:“连城,晨曦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
低头看着青玉司南佩,灵光流转。
这青玉不比旁的,有连城的一缕魂思,下垂的也并非常用的穗子,而是青珠璎珞以及一个抹平棱角的海螺。
佛塔与山并齐,暖青的白茫照着他的脸,晨风挽起他的发丝,无端凄苦哀转。
他的神情恍惚,眼中亦有迷茫,红绸拂面,金玲涔涔,高束的白发从背脊落下,满含风霜。
嬴苏离连城十步远,凝碧色的眸子专注眼前,绣着曼珠沙华的袍子随风而动,满头的黑发落踝,仅于尾端系着一根雪色长绸,静默的站着,白衣黑发,一身冰霜。
和连城一样,得道早,面容皆定格在少年时期,除去一双眼无可厚非的有了岁月雕琢,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青睫依然,红唇如凝,丹青墨染般的容貌,清雅共妖邪。
直到远山朝阳半现,连城方模棱两可的问:“在什么地方?”
嬴苏道:“沧澜水境。”
“哦,”连城应了一声,揉着眉心,顿了顿,“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这就是要赶人的意思,连城话说完,嬴苏便离去。
他这才往后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瞬抛在脑后,挑眉轻笑了一下:“傻子才去。”
红尘滚滚多少事,少得一事是一事。
连城拍拍屁股走的痛痛快快,半分犹豫也无,一直到天色大亮他方停下。
……
西郡,九重城。
原南国都城,三千界一统后,帝以臣伏难之陈,于人界六国之地设郡县。
人间四方花色异,桃花落,闲池阁,稚童欢声,犬吠轻叹,又一携柳不归客。
昨夜,刚下一场雨,九重城雨雾未消。
赤脚的孩童手持风车从街道前跑来。跑得极快,手里的风车仿似旋在风里的花,竟奇异的有些绚丽。
青街石板,铃音涔涔。
城门方开不久,那个奇怪的男人牵着一匹红棕色的老马走来。
身后的朝阳将将升,红霞万里,泛着青,露着白。
男人和孩童是一般打扮,陈旧的白衣,狰狞丑陋的黑色獠牙鬼面具,发高束,成马尾以红绸相缚,以及,四个落侧边的金玲,随风依漾。
七月十四,天地属阴,三千界一年一度的驱魔节。
驱的谁?奸佞容情。
在这一日,三千界所有的百姓会一并换上同样的装扮。
白衣,红绸,铃铛,面具,一整日万事停歇,跳着月宫流传下来的驱魔舞,唱着千年不变的驱魔歌。
古往今来,从未有谁如容情一般,不是鬼神,却比鬼神更令人谨记,提及之时,无不痛恨咒骂。
千年前的伤痛,时至今日,仍不休。
天还早,街上的人不多。许是男人一头皆白的发太过瞩目,每过一处,都有目光探寻看来。
连城提一壶酒,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按着旧年的记忆往前走。
他总觉得,不管人在,或不在,他总要回来瞧瞧。
“阿翁,劳驾去闲池阁。”
九重城是水乡,房舍楼宇多是临水而建,连城要去的地方又在更深处,只水路可达。
乌篷船上的老叟未醒,连城蹲下,手往船板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