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惊醒,正是混沌之时,声音也没听多清楚。
起身扶了扶斗笠,细细打量着连城,细皮嫩肉,可这头发已是全白,戴的面具黑面獠牙还掉漆,一身衣服更是旧得不能看。
九重城的人富庶,难得来个不伦不类的,老叟斟酌了会儿,以防万一,还是说道:“换艘船成不,我这不载耄耋老人,出了事情麻烦多咧。”
‘耄耋之年’的连大爷,为自以为尚且年少的自己默然了那么一会儿,拿着自己的一缕白毛急了,厚颜无耻的据理力争,“可看清楚,小爷我十八一枝花,这娘胎带的。”
十八,那是十八,就不知道连大爷今朝过的是第几个十八了。
声音清冽得,有如弦音声起的一曲醉春风。
老叟怪道:“听你这声音,也是九重城的人?”
连大爷将自个这白毛往后一扔,晃得铃音叮铃,“自然了,许久不回,往后准备长住了,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可别诓我钱,行情我也是知晓的。”
老叟怀疑的望了一眼,既不是老人,有银子能不赚,不过,“这马也来?那可要另收钱。”
年过花甲的老人,眼睛精明得厉害。
连城稀罕,“马也收钱?”
老叟颇是冷傲,“爱给不给。”
连城从善如流,“自然给,以后多关照,只是,可否打个折。”
“就这个数。”老叟手上比了比,摇头,没点能商量的意思,“要不中,那您往前走再寻寻,老头儿我概不二价。”
今日驱魔节,就他独一家,坐地起价,底气十成十的足。
瞧瞧,瞧瞧,毫无尊老之心,见了亲爹祖宗一个个傲得和什么似的。
连祖宗不比当初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他现在一个酒鬼穷逼,哪里有多的钱。
背过身去,全身上下摸遍,除了那块青玉司南佩,竟找不出半分钱,急了……
前看,后看,顺带连老马身上都搜了一圈。一巴掌拍在马背上,连城学着蜀地的语气,低喃一句:“格老子的,谁偷老子的钱。”
老叟‘切’的笑了一声,尽在不言中,“绕道,绕道,改日带着钱来。”说着就要上岸。
“别呀,你看……”连城转身正想说些什么,一锭银子扔在老叟足下。
连城顺着方向看去。
青石拱桥下,撑出一叶轻舟,轻舟之内数框槐花,轻舟之前,一方矮桌,一壶清酒,两个身影,身长玉立,通看全身,只余两个字:有钱。
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嬴苏和姑苏无妄。
合着早就知道他不会去沧澜水境。真是阴险。
姑苏无妄一撩发,朝连城笑了一下,大大方方的转向老叟,“阿翁,我朋友给的钱可够了?”
老叟拿了钱,顿时眉开眼笑,“够了,够了。上船吧。”
连城一偏头,反手给了姑苏无妄一个中指,随即麻溜的牵马上船,“阿翁,快走。”
姑苏无妄和嬴苏那条船是运载槐花的,按道理他们在码头要停那么一会儿。
姑苏无妄展开折扇,“这老流氓真……”厚颜无耻。
对面的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姑苏无妄接下来的话就给咽了下去,话锋一转,“要追上去吗?”
嬴苏道:“不必,我知他去何处。”
三千界,他能去的也只有那几个地方。
……
竹篙拂水,连城那边走了会那老叟方道:“闲池阁那边乱得很,本是个无主的地界,时不时便来一群鬼怪妖魔占着,可得小心勒。”
连城给那见水怂的马灌了口酒,便仰躺在船头,红鬃马就在一旁站着,得了酒,心情甚慰,动也不曾。
他想了想,许久才道:“就没人管吗?”
老叟道:“如何管,又没犯事,且说妖魔鬼怪领头的那位,据说还和上京的某位大人沾亲带故,如不出什么大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往今来,便是再清明的君主,都是常态,不过我听说,上边派了仙师过来,想来是有人投了状。”
连城没再说话,老叟今日心情不错,话多了些,也不管人理不理,自顾自的说,“你也回来的巧,今日的驱魔节可得好好玩玩,若非遇了你,我已经回家换身衣裳出去了,今夜我就在庙门卖花灯,到时你来,老头子我给你打个折,若带来个姑娘,我帮你说说好话,事儿就成了。”
太阳渐渐升起,连城渐渐看着,吊着腿,也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