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篙一转,一片碧荷亭亭如盖,花蕾成簇。
一方地,一方景,各有不同。
这片荷塘较之当初,又扩宽不少,连城望了一眼,竟不知何处走,何处去。又嫌青山纷乱,日头刺眼,索性折了荷叶往脸上一扔,任凭白发拂落水间,不管不顾。
窝囊啊!这地方他都不记得路了。
恍惚间,听到歌声浅唱: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是九重城的一支旧曲,曲调欢快,唱歌的姑娘嗓子也好,余音绕梁。
……
荷塘后方有轻舟靠近。
轻舟六叶,船头皆站着一个青衣云冠的少年人,手持仙剑,手托罗盘,仙风凛凛。也不必人撑船,自然过水而动,如此修为,以他们的年纪看,已是相当不俗。
那唱歌的姑娘是唯一的凡人,坐在船舱里,拿着一朵未开即开的并蒂荷花,笑靥如花。
不多时,轻舟追上乌篷船,那姑娘和这老叟熟识,见人便唤,“陶翁,你去何处?”
陶翁见人唤他,扬了扬斗笠看来,“是夷光啊,我往闲池阁,你这和仙师们又去何处?”
夷光道:“巧得很,与陶翁你同处。”看向船头站着的少年,“尚善道长,这片水路,陶翁可比我熟,我们都跟着他走,必不会错路,届时,邪崇一除,我还能领你们瞧瞧我们九重城的驱魔节。”
她生有梨涡,声音细细软软,笑起来和蜜糖一样,甜入心底。
“有劳了,”
这名尚善的道长,朝她微微颔首,有礼有节,又转向陶翁如是道。
夷光看着他,笑得更为欢喜。
连城隔得远都能嗅到一股子酸臭味。
奈何,这姑娘满腹心思怕是要落空了,只是这少女情怀总是诗,吟过一首又一首,字字不尽同。
连大爷啧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脸上险些被水草拂落的荷叶上,心道:这哪家来的小道士?修为有,水准差得一批。除邪崇带个凡人?给个中指。
一缕接一缕的白发往水里落,红绸混迹其中,悠悠荡荡,宛若结在水中漂浮的水草,一路上聚集了不少游鱼,也是一桩奇景。
陶翁愕然道,“邪崇?”
现如今三千界一统,妖魔鬼怪与人无二,虽法令上与人界有所差异,不过也受皇朝统治,不能伤人。而邪崇便不同了,全无灵智,只知杀人饮血,因是万物之欲念所生,能寄物成形,生生不息,为祸不止。
尚善道:“罗盘引至此,邪气不强,寻不得去处,尚不能定论,听夷光姑娘说及闲池阁便去看看。”
“这怎么成?”陶翁道:“夷光,既然有邪崇,我们一介凡人可去不得,走,我载你回去。”说着就要扬篙转向,仿佛是忘记了自个另一头还载了个给过钱的白毛怪。
说是诛邪崇,实则是崇而非邪,‘邪灵’可不是这些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儿能对付的。
连大爷一把扔掉荷叶,坐了起来,指腹敲着面具。
回去?
也罢,回去便回去,能不能问问他老人家愿不愿退钱,他真一点尊严也没了。
六个少年第一次下山,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当下就呆了,面面相觑。
夷光道:“陶翁你且先行,我带道长去了便回。”
陶翁撑竹篙的动作顿住,并不赞同,“我知你心好,只这驱邪除恶本是仙家之事,也莫怪老头多言,说错了也请勿怪。几位仙师想来头次出山,多有不知。邪崇易附人身,如跗骨之蛆短时间难以驱除,如此,我们凡人去了哪里是帮忙,而是添乱,是以,仙师驱邪,从不让凡人参与。”
瞧这话说的,几位仙师的脸色那可就分外精彩了。专门除邪崇的不知道,还需一个老人家提醒。
实则,这也不怪,三千界自一统后,邪崇愈渐减少,百余年不见得能出一场大的,一般的门派也就于除邪崇一道多有疏漏。
尚善正欲开口,一人便先道:“你这老翁真是刁钻,我等六人难道还护不住你和一个姑娘?邪崇不除,一方祸患,不仅与你有关,还关系九重城其他人的安危,你莫要多言,只管带我们去便是。”
哟,恼羞成怒,真凶。
连大爷赶紧爬去瞧了瞧这位‘厉害’的仙师,到底出自何门何派,敢如此大放厥词,自掘坟墓,比他还嚣张。
定睛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