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你在听吗?林兄!!”
听见有人叫他,林彻恍然回神,发现那小厮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
身边的朋友纷纷落座,一脸担忧:“你今天是怎么了?春波姑娘的曲子也不去听,偏偏一个人在这儿呆坐着……啊呀,你这杯子怎么还碎了?”
话音一落,立马有人过来收拾了残片。
林彻将窗子关了一半,摇头:“没事……”
“什么没事?你今天整个人都不对劲儿。”
“该不会是为了今年的秋闱?”
“还早着呢,再说你天资聪慧,又一向勤勉,不必担忧!”
林彻将岑允的事暂时压在心底,取了新酒杯,边喝边跟着附和了两句。
刚才提起了秋闱,在坐的都是江宁的官宦及世家公子,大家围坐一堂,纷纷聊起了年初进京拜师的事。
“我父亲安排了我下月进京,说是要引荐我做张燮大人的学生。”
“张大人是周孝云的学生吧?周孝云可是这几年的主考官啊,文瑜,你这次可得下苦功夫了。”
“文瑜,说句你不爱听的……说是学生,但我听说这张大人混得好像不怎么地,你再劝劝你父亲,别押错了宝。”
“现在哪有我们挑的份儿?够得上的本就没几个,老实说,在座的各位,也就只有林兄的父亲——知府大人能在京中有几分脸面了。”
“周孝云乃当代大儒,虽说如今已经不收学生了,但他老人家曾教过的学生,少说也有好几千了……如今这朝堂上有哪几个没受过他教诲的?学生们鱼龙混杂,还真不好说哪位大人靠谱。”
“我这不是劝过了吗?奈何我父亲一根筋,说我不去就打断我的腿,还要把我小妾送回老家改嫁。”
雅座内一片哄笑。
有人放下酒杯,折扇一打,玩笑着问:“诸位,若是让大家在周孝云的弟子中选一位拜为老师,大家会选谁?”
这个问题倒是激起了大家的兴趣,如今朝纲稳固,海晏河清,朝堂里不缺好官。
在座的公子少爷们都是自幼读书,再加上都是官宦人家出身,书里和朝堂的学问都知道的不少。一问到想拜谁为师,纷纷把自己敬仰的官员们搬出来,各自评说。
有人夸许,就有人质疑,有质疑就有辩驳。
大家又都是年轻气盛,辩着辩着有人就站了起来。
其中年龄最长的赵擎看着场面就要控制不住,连忙转移话题,将目光落在林彻身上:“诶,轮了一圈,我发现林彻还没说呢。”
心不在焉的林彻忽然抬头。
面对一桌人的注目礼和赵大哥求救的眼神,他垂眸思考了片刻:“要我选……我会选谢清。”
话音一落,四座哗然。
“啊??”
“不是吧林贤弟……”
“林贤弟你快喝杯酒冷静一下!”
林彻将折扇往桌上一放,一改刚才靠在椅子上的懒散姿态,神色正经了几分,依旧没改答案:“谢大人是周孝云先生的关门弟子,周先生曾为了抢谢清做弟子,差点和宫里的太傅打起来。符合要求,我为什么不能选?”
有几个年龄小的还在迷糊:“谢清?这人名貌似很久没听过了,不过有点耳熟……是谁来着?”
林彻给那位问问题的少年斟了一杯酒:“他已故去三年,你记不清也是情理之中。”
提起旧事,众人皆惋惜地摇头。静静听着林彻继续往下说。
“南州皇商谢家的三公子,姓谢名清,表字云贻。七岁能赋诗,是名镇江南的神童,元景初年连中三元,始调书令史,后迁中书省主事,因机敏通达,谋远政贤,不过而立时便破格升中书侍郎,为官五余载,多次上表减免赋税,改兵役制,还修缮了前朝史典。”
有人想起来了,疑惑道:“他不是最后因为贪污赈灾款被抄家了吗?”
话一落,立马有人敲打:“唉,让你平时多读书,少去醉烟楼闲逛!你就是不听!当初的赈灾款才十几万两,谢清大人家里是干什么的?十万两给他零花都不够,他犯得着为了这点钱丢了乌纱帽,失了这么多年的清誉?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缺心眼呢?”
缺心眼的某位仁兄抹了一把脸:“莫激动,说就说不要喷口水……”
大家一边瞎侃一边喝酒,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大半圈的人已经有了醉意,几个年龄小的已经直接喝趴了。
发酒疯的发酒疯,睡觉的睡觉。
“哎呀,李兄,张贤弟跟你说着玩儿呢,坐下!坐下!莫要动怒!”
“诶诶诶,周文瑜,你发什么酒疯!给我把你的臭脚从桌子上放下来!!”
“许兄弟,你这是哭什么呢?!啊呀!对面是你最要好的王珞,不是你爹!你抱着人家像什么样子,你看看王兄弟脸都气红了……诶你这是鼻涕还是泪啊别蹭人家衣服上……那几个丫头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送你家许少爷回去!!”
“没事的赵大哥……那几个丫头架不动许兄弟的,我送他下楼去吧。”
“嗐,行吧……辛苦你了王珞,让许遥这个混账改天给你赔罪,劳烦你了。”
“不劳烦,赵大哥你快去看看林彻吧,我看他好像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晚霞千里绵延,天色渐晚,酒楼门前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朦胧的月亮已经有了大半的轮廓,盈盈悬在天边。
这样太平盛世里,南方小城的地方官宦子弟们在最繁华的酒楼里聚首,年少轻狂地大论朝政,各自为自己的偶像吵得不可开交。
收拾完那几个不省心的混不吝,赵擎把林彻从椅子上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