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行。”费渡闻言坐直回去,拈过白色的塑料袋,撕开包裹煎饼果子的牛皮纸,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薄唇因为沾了油光泛着晶莹,看上去有些软。多亏刚好走过来发作业的语文课代表让骆闻舟在费渡发现之前及时收回了视线。
自从那只被费渡取名为骆一锅的杂毛小猫被抱进了自己家门,并以一晚上的时间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在家中地位排名第三的骆闻舟挤到第四后,骆闻舟觉得他和费渡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之前亲密了不少。
他还清楚记得费渡转学过来的第一天。
那天他趁着课间操时间溜去打了场球,上课预备铃结束后才从篮球场以200米冲刺的速度往教学楼方向跑。恃着腿长蹬上六层楼梯,最后踩着正式上课铃的最后一个音迈进的教室。班主任金老头唠唠叨叨地训了他几句,可他完全没听进去,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安静立于金老头身边的费渡身上。
他就是那个神秘富二代转学生?看上去也没那么夸张,就斯文干净的一个男生,有点瘦,脸色有点苍白,但长得还挺好看。
可这第一印象的好感在他们的初次对话中便消失过半。因为当他热情洋溢、主动友好地对自己的新同桌说:“兄弟你好啊,我叫骆闻舟,你之后遇到什么不明白、不清楚的随时问我。”然而费渡却摆出一副甚至连客套微笑都省了的扑克脸望着他,低声回了句“哦”。
之后的两个月里,骆闻舟无数次反思当时的开场白,并没有哪里说得不对。为什么费渡独独不待见他?不待见就罢了,反正待见他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自己这么在意?
数学老师叶催眠说话的声音和她教的内容一样使人昏昏欲睡,下课铃声终于在费渡从糖盒里衔出第三颗薄荷糖之际姗姗而至,费渡把糖盒递给了骆闻舟。
骆闻舟含着糖,抓了抓头发问费渡:“哎,这周末你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看看骆一锅?”
费渡愣了愣,“唔……我为什么要去看?”
骆闻舟像是不能理解费渡的反应:“那不是通常把猫给了别人领养,原主人都会去家访的吗?我说,你真应该来看看骆一锅现在都跩成什么样了。它在你家的时候一副乖巧相对不对,现在到了我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真以为我治不了它?我爸妈宠它宠得不得了,还给它买了个超级夸张的爬架……”
后面的话费渡没注意听。一提到骆一锅,他能想到的只有那天将几近窒息的小猫从密封的保险箱里抱出来的情景。当时费渡故意不告诉骆闻舟这只猫叫嘟嘟,而是给它取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也是为了让小猫彻底忘掉他这个不称职的主人,忘掉那段可怕的记忆。也不知道那傻猫记性好不好,会不会还记得它差点被自己这个坏主人弄死?
“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骆闻舟伸手在费渡眼前扬了扬,“就这么说定了啊,周六下午补完课来我家,我妈还说要请你吃顿饭,感谢你给她送来个亲儿子,让她不用整天都和我这捡回来的儿子大眼瞪小眼。”
费渡望着骆闻舟抱怨猫时的生动表情,明明想拒绝邀请,嘴唇却不肯合作,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从二中到骆闻舟家,疾步行走七分钟内能到,慢悠悠散步也不过二十分钟。周六的下午,费渡和骆闻舟一起从学校出来,选择了慢悠悠散步的方案。
骆闻舟的肩上除了背着自己的书包,还背了费渡的。因为费渡想着今天要去骆闻舟家作客,专门带了些空运水果和进口零食,一部分塞书包里,一部分手拎着。
“就请你吃顿家常便饭,你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二中位于燕城传统教育强区,老牌重点学校林立,环境清幽,人车都少,两个身穿葱翠校服的少年并肩走在静谧的林荫道上。
“这些都是别人送的,水果不耐放,零食因为标榜没有防腐剂,所以保质期也很短。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干脆都带过来了。重不重?还是把书包还我吧。”费渡伸手想顺下骆闻舟肩上他自己的书包。
骆闻舟摆摆手示意不重,关注点却落在了别处:”你平时,都一个人住?”
“嗯。”不知是不是骆闻舟的错觉,费渡的声音似乎瞬间变得冷漠:“我爸长期不在燕城,家里没别人了。”
家里没别人了。所以传言说的费渡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是真的?
骆闻舟:“那你每天放学回家,晚饭怎么办?”
“看心情。心情好的话,就去找个酒店的餐厅吃,反正这区几家有些档次的酒店都是我们家开的。”费渡不动声色炫了个富,脸上贴了抹轻佻的笑容,可骆闻舟却没有反应:“那,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费渡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即扭头望向路边,“随便叫个外卖呗……前面就是你家了吧?”费渡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骆闻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爸今晚有事不回来吃,我妈下午要上课,不过她说能赶回来做饭。”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骆一锅就探了个脑袋出来望着来人。费渡站在门外于蹲在玄关里的骆一锅面面相觑了三秒钟,就被骆闻舟拉了进屋。“快进来,不用脱鞋。”
骆一锅好像还有些认得费渡,试探着走到费渡脚边嗅来嗅去。费渡站在玄关一动不动,垂下眼睛打量这只杂毛小猫。骆一锅这段时间明显过得很滋润,体积比当初大了整整一倍,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家之主“的气息。
骆闻舟接过费渡手里的大包小包,再拆了个罐头放在骆一锅的饭碗旁边,骆一锅的注意力顿时被吸了过去。直到猫走远,费渡才从屏息凝神的状态里放松下来。
“我妈说在回来的路上了。”骆闻舟放下手机,从费渡送的水果里挑出两个橙子榨汁,递给了费渡一杯。“我带你参观一下呗。”
骆闻舟带着费渡参观了他们给骆一锅搭的实木猫架,还有穆小青女士搜罗回来的各式猫玩具。费渡捧着个玻璃杯一路微笑听骆闻舟眉飞色舞地介绍,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房间前。
房间门上贴着张超能英雄的海报,刚刚还滔滔不绝的骆闻舟在费渡意味不明地浅笑下哑了火。
两个人在海报那位英雄威猛有神的注视下相对沉默了数秒,终于骆闻舟开了口:“这我睡房,你要进来,看看吗?”
费渡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半拍,彷佛骆闻舟不是在邀请他进睡房参观,而是在邀请他加入一场未知的冒险。
出于礼貌,他在睡房门前脱了鞋子,踩着一双白色短袜踏了进去。
骆闻舟的睡房窗明几净,采光很足。正值傍晚,橘黄的夕阳光从靛蓝色窗帘被拉开的窗流淌进来,给象牙白的墙身染上融融暖意。
其中一面墙上贴了不少海报,有某部关于海豹突击队的美剧,也有什么侠什么侠的电影。海报旁是一个浅木色的书架,最高两层是篮球比赛的奖杯和奖状,两张MVP的大红证书放在最中间,旁边还有什么市三好学生、区三好学生的。奖状栏下两层是各式学习资料,《现代汉语词典》和《剑桥词典》分据两侧,中间夹着各科习题册,最下面的是一整套福尔摩斯探案集和其他侦探书。
费渡觉得即使他不认识骆闻舟,仅凭这书架也判断出这是个多么开朗明亮的人——和自己简直是南辕北辙。
他的目光落在了骆闻舟的书桌。光洁的桌面上有一行黑色油性笔的字,是骆闻舟的笔迹:剑指燕公大。骆闻舟在意识到费渡正在看什么时,红着脸过来想拿本书挡一挡这豪言壮语,却发现费渡脸上绽开了笑容。
费渡:“你要考警校?”
骆闻舟:“嗯,从小就想考,以前对这没什么概念,到了高二才知道要考燕公大高考得比重本线三十多分。”
“所以你才这么学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