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眸子微动,勉强克制住心中大喜:“确实如此。”
“那时我也替尧儿分担了些?”
苏孟明白他的意思,手都有些震颤,点头道:“是,尧尧当时年幼,心性不稳,若是心魔来得再厉害一些,或许就……”
“没有或许。”祁宓心砰砰直跳,感谢苍天,让一切来得那么巧。
过几天他还要回去一趟,好好看看自家母亲,感谢她热情如火的个性。若是当年没有那段引路之缘,钟尧这些年一个人支撑该多辛苦。
祁宓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既然如此,钟尧口里的‘以毒攻毒法’恐怕也是针对这个心魔的吧?”
苏孟点头,祁宓又问:“可是您刚刚不也说了,钟尧的心魔只发作过一次,他为什么……”
“怪我们。”苏孟说着,山羊胡都耷拉下去,看来确实自责得很。
心魔毕竟不是小事,钟家父母并不愿旁人对钟尧另眼相看,所以只是解释生日那天是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又十分害怕一层封印不行,所以四处求问高人想把这点心魔完全根除掉。
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除掉心魔,反而造出了另一桩更大的“心魔”。
钟家家族庞大,尤其是钟尧这一辈孩子颇多,这些小孩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平时生怕磕着碰着。钟家父母对钟尧的事情含含糊糊,又神神秘秘地带着他四处拜访,亲戚们心中有疑惑,问不到原因,便有多心的,嘱咐自家小孩注意钟尧,甚至是提防钟尧,远离钟尧。
“该死!”祁宓听到这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完全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
小孩子没有主见,有些会把长辈的话当圣旨,在一起一合计发现这样的圣旨多了,便会不由分说的分派划类,钟尧被孤立了。
一开始或许只是不跟他说话,不跟他玩,到后来便会演变成排挤,再后来便是打压,到最后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都会忘掉,把呼来喝去变成一种惯性。
同龄伙伴对他没来由的厌恶,已经让钟尧足够无措,而病急乱投医的钟家父母,更是让他在多次面对各种奇怪仙师之后,产生了深重的自我怀疑。
越是自我怀疑,便越是不敢反抗,便越是会遭来更严苛的冷暴力,然后便是更深层次的自我怀疑……一个简单但难以破解的恶性循环,反复碾压着钟尧,不给他丝毫喘息的空间。
祁宓闭上眼,他不敢深想那时的钟尧该多害怕。
祁宓想起钟尧给他命格珠时的神情,想起钟尧问他是不是也讨厌他,想起钟尧的小心翼翼,想起钟尧几乎予取予求的态度,心里像被一把钢刷梳洗一遍一般,钝痛难忍。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早知道这些,他一定会对钟尧再小心一些,再仔细一些,再柔软一些……
他的尧儿,他的尧儿的每一点纠结,每一点退让,每一点温柔笑意背后都潜藏着太多的苦痛。
☆、第十二章
“所以…”祁宓强忍着心痛,“所以他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有病的人?”
“恐怕不止。”苏孟看向祁宓手腕,“他还觉得自己是会给旁人带去厄运的人,所以他几乎很少会和人长时间呆在一起。”
“当时钟尧主动答应和你住在一起的时候,你根本不理解我们有多高兴…他甚至不愿意和他父母亲近,却愿意你接近……”
祁宓柔软一笑,“钟尧何尝没有顾虑,他甚至把命格珠给了我。”
钟尧害怕自己有天难以自控,也害怕自己给祁宓带去厄运,所以宁愿用自己的命运去护祁宓平安。
“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其实是有钟尧的吧。”
祁宓突然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但看着腕口那处愈加深入肌肤而颜色渐淡的尧字,就是笃定他和钟尧的缘分必定开始得更早。
“的确认识。”苏孟陷入回忆之中,眼里仿佛出现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一起玩闹,像一副画一样。
“两家是世交,又恰同龄,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多着呢!”苏孟抿了口茶,“我见过你的次数不多,唯独记得尧尧四五岁时候,你母亲带你来江北避暑,你成日里缠着尧尧和你玩,那时两人已经非常要好了。”
苏孟想起往事,忍俊不禁,笑道:“你小时候皮,虽然比尧尧小一岁,但主意可比他多,要是有人欺负尧尧,你上去就给人推个大马趴,还哄尧尧说要一辈子保护他。”
祁宓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仿佛有一把刀在捅,苏孟说得这些,他一点都不记得,他印象中小时候唯一一次见钟尧是在他十二岁生日上。
他那时候早把以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且正是又皮又闹腾的坏小子年纪,他见钟尧不说话,胆子又小,半点少年人的朝气都没有,便和伙伴一起欺负钟尧,还调侃钟尧连空瓶子都不如,空瓶子倒点水进去好歹还有回声,他连学说话都学不会。
钟尧当时知道他失忆了吗?若是不知道,钟尧该多失望。
童年最好的密友,发誓要一辈子保护他的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站在他的敌对面,笑得最欢快。
他十几岁时怕不是个禽兽!
祁宓攥攥拳头,也不知道隐居的真君尊者们有没有哪位会穿越时空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扇死那时候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