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见柏舟的面色有些不对劲,唐景虚便多问了一句。
柏舟瞟了他一眼,顿了许久,才回道:“后来,皇城被攻破,我奉命护送皇室与忠臣家眷逃离,便是在桃花溪被追上的……”
话语未尽,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柏舟红着眼角哑声道:“说来,桃花溪算是唯一一个还带着胤国痕迹的小镇了,你去走走,也挺好的,打算什么时候去?”
唐景虚:“花开之时。”
第40章入桃
阳春三月。
小镇桃花溪外的官道旁,一家传承了百年的小茶肆坐满了从其它地方前来踏青的游人,微凉的清风拂过,官道两旁盛开的桃花仿若一片片薄薄的胭脂,纷纷飘落,为天地浸染上几分凄美之感。
茶肆门口的椅子上面对面坐着两名男子,其一身着白衣,看着翩翩如玉般温润俊美,若细看,却会发现他右眼隐约笼罩着一团淡红的雾气,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
另一男子则是一俊秀和尚,素色僧袍一尘不染,虽是光脚踩在这四海八荒的泥土上,却也不曾沾染一丝污秽。
两人相对而坐,看似相识却彼此沉默,在始盛开的桃花树下,宛若画中人,引得茶肆内外的其他茶客不经意的一次又一次回眸。
殷怜生伸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桃花,垂眸端详,开口轻声道:“我来过这儿。”
无那停下口中诵念的经文,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他的掌心,道:“前尘往事,不过过眼云烟。”
“既是如此,大师为何深陷其中?”殷怜生收拢手指,将桃花拢进掌心,静静地望着无那。
无那面色无波地与他对视,徐徐道:“为了赎罪。”
殷怜生轻笑:“好言劝人难劝己。”
无那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起身示意离开,殷怜生便跟着起身,在桌上放下茶钱,随他向官道走去。
走出不过百步远的距离,殷怜生忽然驻足,回首望向桃林,眉峰微蹙。
无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桃林向深处无限蔓延,有不少游人在林中漫步赏花,在桃林的尽头,隐约可见黑瓦白墙的建筑,那便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小镇——桃花溪。
而桃林正中间的位置,盛开着一棵茂盛的降桃树,树下零落的血色花瓣像是一滴滴殷红的鲜血。
树下站着一名仅裹着长长黑布的少年。他身形纤弱,曳地的黑布在风中飘动,似是随时要被风吹倒,苍白的双脚踩在一地的血色花瓣上,衬得他整个人染上了死尸般的惨白,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殷怜生,墨色眼眸中射出的视线锐利透彻而又肆意张扬,像极了溪云山上的那人,可那视线里却隐约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让殷怜生略感不适。
少年与殷怜生对视了片刻,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随即缓缓转向降桃树最近的一棵只零星开了几朵桃花的小桃树,伸出葱白的手指,折断了一根枝干,他轻嗅着枝干上唯一的一朵桃花轻描淡写地扫了殷怜生一眼,转身向桃花溪的方向走去,身影顷刻便隐匿在林中。
无那淡淡问道:“熟人?”
殷怜生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什么,道:“或许……是曾经的熟人。”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后,不自觉轻声细语的茶客们这才放开嗓子高谈阔论起来,茶肆瞬间热闹了不少。
“说来,明日便是桃花溪的‘祭桃’了。要不我们多留一日凑个热闹?”一名紫衣青年笑着对同伴们说道。
“‘祭桃’?”邻桌一名蓄着山羊胡的白发老翁蓦地转头看着这几名青年,正色道,“我劝你们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众青年纷纷向他望去,不解地问:“此言何意?”
那老翁名唤刘彦,只见他扫了眼正在忙碌的茶肆主人,压低了声音,道:“众所周知,‘祭桃’是桃花溪特有的祭礼,祭祀的是这儿的一方神明——桃夭,但这祭礼在八百年前因为胤国灭亡曾一度消失,在三百年前才被重拾。”
“胤国?”提议的紫衣青年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在皇城时听那儿的说书先生讲过,那可是八百年前强极一时的大国!可惜了,因为异族入侵终是难逃灭国之灾……”
话还没说完,另一名青年抢着说道:“这个我也听过!我记得亡国之君的生母月贵妃还是那入侵异族所供奉的神女呢!传闻当年攻入胤国皇城的异族兵将在剿灭胤国皇宫内的败将后一夜惨死了,他们的首领第二日率剩余兵将赶到,也无一幸免。而后万千厉鬼在皇城肆虐,那儿的人几乎死绝了,八百年间风沙掩埋,那胤国皇城便成了现在的胤墟,不少人前往探寻珍宝,多数没了踪迹,运气好的,不是空手而归便是落得个疯癫痴狂。”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
“咳咳!”
紫衣青年还想接着说,被刘彦出声打断,面露讪讪之色,忙拱手道:“抱歉,先生,失礼了,请您接着说。”
刘彦满意地点了点头,两指指尖敲了敲桌面,面色再次严肃起来:“桃花溪八百年前也归属于胤国,当年异族追击皇室与忠臣家眷到此,在桃林内那棵最大的桃树下将他们逐一虐杀以平息神女被玷污的神怒,鲜血染红了一地的落花,渗入泥土,浸泡着那棵桃树的根,它才开得出如此血般红艳的桃花。”
闻言,众人望向那棵异常繁茂的降桃树,听着风吹花叶的细微声响,隐约从中听出了似有若无的声声哭泣,再看不断飘落的血色花瓣,俨然像是在下着一场血雨,他们登时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髓爬上心头。
“先生,你这话说偏了吧,我们说的不是‘祭桃’吗?提那八百年前的事作甚?”紫衣青年强扯起嘴角,笑容格外牵强。
"是……是啊,先生,为何不能去桃花溪看‘祭桃’?"另一个青年跟着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