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想说什么?”锐儿的语气依然冷过了此时的夜雪,“这些与公子何干?”
“是与我不相干,我只是……”周璠踌躇许久,才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是真心看重你的!”
“看重我什么?”锐儿嗤笑一声,鄙夷道,“我的样貌吗?”
“不是!”周璠似乎被锐儿挤兑得有些急了,竟不惜自爆其短,“我知道自己从小就喜欢耀眼夺目的东西,喜欢攀比,可我对你不是这样的。就算你没有如此出众的样貌,我还是会看重你。”周璠的声音几不可闻,“你文修武治皆是上等,熟谙兵法,不比任何皇室子弟差,就是和朝中的那些栋梁比也是不分伯仲。而且你还有铮铮傲骨,不畏强权。我的身边,要么是那些总拿我和别人比来比去的人,要么就是趋炎附势谄媚于我的人,只有你,你从不会因为我是皇长孙而卑躬屈膝。若你在我身边,我一定能学到更多东西,也能听到忠言劝谏。与其说我想要你这样的半妖常随,不如说我……”周璠的声音更低了,“我想要你做良师益友,做兄弟。”
漱漱而落的雪变成了神见之森的春暖花开,又变成了奉川畔的朔风严寒,最后变成了帝都的夏荷新立。
“你是本王的一等常随,一同在界灵殿行过束发之礼,怎么张嘴闭嘴老把自己往禽兽里归类,难不成本王也是禽兽?下次再敢如此说,本王就剪了你的舌头。”
“你我出生入死三年,情同手足,无人可比。”
皇长子埋骨皇陵三年后,周幽朝有了皇长孙,坊间一直传说三年就是一个生死转身,那此情此景到底是宿命的轮回还是老天爷的嘲讽?
又是长久的沉默,之后响起了锐儿仍未有涟漪的声音:“锐儿不值得公子如此抬爱。”
“可是我……”周璠的话未说完突然停住,惊恐的看着正一言不发走进来的周偈,突然上前一步,挡在锐儿身前,急急的求道,“七、七叔,你不要怪罪锐儿,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周偈看着周璠浑身血污的狼狈样子,再看看他一脸急切的回护神情,伸手抚在他的头顶,柔声赞道:“璠儿真是长大了,有担当了。”
“七叔……”周璠被周偈突然展现的温柔吓得更加没底,小心翼翼的继续求道,“一切都是璠儿的错,求七叔不要为难锐儿。”
周偈摇摇头,抚着周璠的脸道:“七叔知道锐儿是身不由己,也知道璠儿的用意,七叔不会怪你们的。”
周璠听闻,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由衷说道:“璠儿谢七叔的体恤。”
“好孩子。”周偈用衣袖擦着他脸上的血迹,关切的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周璠摇着周偈的手,道,“锐儿受伤了,求七叔命医官给他诊治吧。”
“我没事。”锐儿在周璠身后开了口,“恂王,暮色他怎样?”
“他也没事。”
这个回答只让锐儿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却没有减轻任何自责,依旧向着周偈跪下来,郑重施礼:“一切祸端皆由锐儿而起,锐儿求恂王责罚。”
“不必了。”周偈揽着周璠的肩,话里有话的说,“璠儿都如此替你求情了,我又怎好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锐儿明白周偈的言外之意,却没有搭腔,只伏身一拜:“谢恂王。”
“璠儿。”周偈不再理会锐儿,只对周璠交待,“今夜外面乱,你就留宿在七叔府里,等明早安生了,七叔再派人送你回去,可好?”
“璠儿但听七叔吩咐。”
“至于锐儿……”周偈停顿一下,又说,“就让他先留在七叔这,你回去跟你父王说,因为锐儿害暮色生死未卜,七叔一生气就把他关起来了,若是你父王不干,就让他自己上门来讨,懂吗?”
“懂,璠儿明白。”周璠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偈的用意,当下感激的说道,“多谢七叔。”
“嗯,真乖。”周偈夸赞一句,又吩咐,“你去找吴长安吧,让他带你去歇息。”
“是。”周璠明白周偈有话要单独对锐儿说,知趣的没有多耽,答应着出了房间。
周偈等着周璠关上门,才转向锐儿:“起来吧。”锐儿应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周偈,周偈也看着他,好半天后才道,“长兄留给你的伤到底有多深,璠儿如此待你都暖不过来吗?”见锐儿不答,周偈又问,“你对长兄,又有怎样的情?”周偈等了一会儿见锐儿还是一言不发,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到了如今,能和我聊一聊长兄的也就只有你了,说说吧。”
“殿下他……”锐儿终于开了口,“他很好。”
“好?”周偈嗤笑一声,“留下这么多无依无靠的人,还叫好?”
“是我没用,没能守好殿下的牵挂。”
“你只是一介半妖,又能做什么呢?”
“我……”锐儿语塞了。
“没用的是我啊。”周偈苦笑,“三哥说的对,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就一意孤行的把所有都护在怀里的确很累,到最后可能什么也护不住。”锐儿不知如何答话,周偈依旧自顾自的看着窗外无声飘落的絮雪,轻声道,“我记得长兄走的那夜也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