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记得一些事情,却忘了另一些事情。
他记得母亲想杀死他,却忘了母亲没有这样做。
他记得母亲无视他冷落他,却忘了没过多久她就带着小蛋糕来哄他。
原来他记得的那些事情是这样的少,忘记的事情是那样的多。而这些被忘却的珍贵记忆,在母亲离开之后,代替了母亲来到他的身边——从此以后,母亲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在他的心里。
徐扬终于在温暖的回忆里慢慢睡去……
第二天,薛齐和徐扬在酒店里用了早饭,便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他们没有开车,而是坐火车来回。火车的车窗玻璃被擦拭得很干净,车身在铁轨上颠簸的时候,窗外有无数算不上是风景的风景飞驰而过,倒也算有几分趣味。
下了火车,站台上都是人,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出车门,奔向出口,都盼望着与他们的亲人早日团聚。薛齐和徐扬走在最后,等着他们先离开。
慢慢地,站台基本空了,所有人都踩上了电梯,奔往不同的方向,站台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薛齐忽然转过头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徐扬说:“不知道。”
薛齐坚持道:“你读一下我的心吧,就现在!”
就在此时,薛齐在心里大声地念着,我们一起去吃蛋糕吧。
徐扬看了他一会儿,说:“好的。”
薛齐知道徐扬已经读了他的心了。
忽然,薛齐感觉他的左手被轻轻地拉了一下,一低头,发现是徐扬牵住了他的手。
薛齐几乎错愕,但徐扬已经拉着他,向前走了——而手一旦被牵上,就没有再松开的理由——薛齐将徐扬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一些。
☆、第十章命运(1)
墙上有一枚圆形的时钟,显示当下时间为晚上六点半。
棉质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那件皮衣的肩膀处镶着一些金属铆钉,但衣服主人的长相与“酷”字丝毫无缘。他长着一张圆脸,眉毛又短又粗,微微地向下垂着,眼角向下垂着,甚至嘴角都向下垂着,他长了一张苦瓜脸。
苦瓜脸先生是徐扬回咨询中心上班后接待的第一位来访者,他的名字叫陈志兵。
徐扬首先向他表达感谢:“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陈志兵腼腆地勾了勾嘴角,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不用谢,应该的。”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担心地看向徐扬,“听说你后来生病了,现在好了吧?”
“已经好了,谢谢关心。”徐扬本能地握了握右手,食指的石膏已经拆了有些天数了,他去医院看过,骨头接得很完美,只是到目前为止,这根手指还不太灵活,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才能恢复如常。
陈志兵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扬收回思绪,单刀直入:“我们以前一起工作过,当时因为某种原因,你脱离了咨询,是什么原因让你重新回来了呢?”
陈志兵皱着眉头舔了舔嘴唇,而后说:“其实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咨询,说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就是特别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徐扬向他眨了眨眼睛:“你一次性缴了十次咨询的费用,是为了按时过来看看我?”
陈志兵知道徐扬话中有话,他在质疑他的动机,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颇为真诚地说:“对,我就是按时来看看你,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徐扬没有认同,亦没有反驳,而是说道:“你愿意支付一笔这么高昂的费用,在这么忙碌的工作中每周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过来,一定是非常担心我的身体,这种担心的程度,就好像……我会死去一样。”
“不,你不会死的!”陈志兵飞快地说,忽然他停了下来,还半张着嘴,已经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徐扬等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当中断咨询的来访者重新返回咨询时,我总是要问问这次前来咨询的原因,以及上次是为什么中断的。只有知道了这两样,我们才能更有效地工作,在朝向目标的时候,不再重蹈覆辙……所以我想知道,上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放弃了咨询?”
陈志兵咬着嘴唇犹疑着,过了会儿他终于呼出一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上次,上次是因为每回我做完咨询,回家都会做噩梦。”
“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死了。”
“为什么梦到我死了,你就不来了呢?”
“因为我觉得只要我来了,你就会死。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我内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徐扬终于听到了预料中的答案,点了点头:“大半年前,你中断了咨询,是因为你深深地害怕……你将害死我。今天,你重新回到咨询,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