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有些泛阴,隐隐约约看着像要下雨,金光瑶却说府中话本子看完了,无聊把旧书啃了又啃,如今再看,实是和鸡肋无异。
金光瑶道:“二哥也知我过目不忘,现在都能把它们倒背如流了。”
蓝曦臣看了看天色,有些犹豫:“估摸会下雨。”
金光瑶点头:“让弟子挑书就算了,还是我亲自把关罢。我自己一人去便可。”
他这般决定了,蓝曦臣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今日金光瑶的确是固执了些,但近来蓝曦臣对金光瑶几乎有求必应——虽说金光瑶向来不提什么过分要求。蓝曦臣斟酌了会儿,还是不放心,便道:“那我陪阿瑶去罢,天看着要下雨,你身体还虚。”
金光瑶抿出一个笑:“好。”说罢去寒室角落里折腾出一把雨伞来,“走罢。”
蓝曦臣蹙了蹙眉:“不坐马车,可受得了脚程?”
金光瑶奇怪道:“不至于这般娇惯,正巧想走走,便不坐了罢。”
“随阿瑶。”蓝曦臣把案桌上的书卷理好,盘思了一下今晚要挑灯到几时,约莫不会太晚,安了心,便挽着金光瑶出门。
挑书不是什么简单活,市面上的话本子层出不穷,旧本还如日中天,新本就和雨后春笋一般源源不断钻了出来。蓝曦臣负责替金光瑶抱书,金光瑶挑了三个铺子,挑了十多开本,满意拍拍手:“这几本够了。”
蓝曦臣笑道:“不再多挑些?我见着少。”
金光瑶摇头亦笑:“今日没坐马车,便不好把铺子打劫全承包下来,只是偶尔兴致来了,才拉着二哥出来走走——落雨了?”
他伸出手往前探了探,恰有两三滴水落在掌心,不过刹那,雨势渐大,忽而瓢泼,宛如豆下,砸下去掷地有声,连着耳边也嗡嗡作响,金光瑶便赶忙从蓝曦臣怀里拿过伞要撑起,只是那伞还未撑全,蓝曦臣就把话本子往金光瑶怀里一塞,一手取过伞撑在头顶,一手揽过金光瑶免得他被淋到。
夏日阵雨来势凶猛,雨大风也大。街边摊子铺主人也纷纷叫喊着收拾东西赶快避雨去了。不消片刻功夫,原本好好一条街便全无半分热闹景致。眼中长街朦胧,脚边雨脚如麻。大雨溅落,衣角低垂处沾透;横风斜雨,淋湿浑身。
金光瑶挨着蓝曦臣靠着街边有屋檐的路段赶快走,好容易寻了家陌生茶楼落脚坐下,金光瑶浑身湿漉漉,衣服都能拧出水来。蓝曦臣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着是他一路搂着金光瑶走过来,挡风又挡雨,淋得更厉害。
金光瑶道:“还是别喝茶了,我去讨姜汤来暖暖罢,雨这么大总不能就这样回府——府中此刻应是派人来寻了。”
蓝曦臣站起身:“我去问两杯来。”
“我有些冷,走动走动估计会好些。”金光瑶把他按回座位,“还是我去罢。”
说至“冷”字,蓝曦臣面色微微变了变,过了会儿,才难得有些不悦道:“……阿瑶本就容易落下后遗症,还乱来。”
金光瑶笑着摇摇头,不去理会其中深意,径直走去茶馆后房讨两杯姜汤。老板娘收钱应过,没认出这是敛芳尊,语气敷衍,便让金光瑶自己去舀姜汤。
金光瑶寻了两个杯来,揭锅盖,一杯舀了一勺,复又阖上锅盖挡住氤氲雾气,环顾四周无人,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往其中一杯中倒了些许进去,末了晃了晃,确是看不见了,略略迟疑了下,便收了犹豫神情,捧着两杯姜汤走了出去。
蓝府门生已经寻来,马车停在外面,蓝曦臣正拿着一件大氅急急走后屋寻金光瑶,差些撞了他。
金光瑶捧着姜汤暖手,任着蓝曦臣把他用大氅裹紧:“寻来了?”
蓝曦臣道:“等在外面,这便走。”
“先喝了姜汤,暖暖也好的。回府好好沐浴,免得受凉发热。”
蓝曦臣自他手中接过一杯,喝了一口,无奈笑道:“此话应是我对阿瑶说的。”
金光瑶只微笑着看他,也抿了一口手中杯盏里的姜汤,目光微微掠过蓝曦臣,便又很快垂下。氤氲雾气里,眼眸都看不真切,喝完一盏,二人便走了。
坐定后,蓝曦臣问他冷不冷,金光瑶摇头说不冷。
蓝曦臣道:“有些困么?阿瑶先撑着别睡,睡了容易病。”
他点头,只是把头靠在蓝曦臣肩上,听着马车帘外雨砸下来,噼里啪啦和爆竹似的,吵不愿停,闹不肯歇。
过了半晌,蓝曦臣忽而笑道:“阿瑶以后还要那么任性么?如今淋成这般,也好长记性。”
金光瑶侧过眼平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一双眼牵出抹温存款款的弧度,他往蓝曦臣怀里钻了钻,笃定且柔和道:
“再也不了。”
回了蓝府,自然沐浴更衣姜汤防药一样不缺。金光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觉得浑身骨头有些酸。果然如今这副身子虚,动辄便得病,不比以往,站在雨里淋上半天都没问题。
蓝曦臣身上伤口许多处还缠着绷带,如此一来,还得大费周章重新上药打绷带,忙活到傍晚,总算是折腾完了。
金光瑶瞅了瞅药盒:“……温情医师配的药正巧全用完,一点不剩,真的要重配了,二哥切记不要忘。”
蓝曦臣凑近看了看:“我本想再多撑个几天,如此看来,还是明日亲自去江府讨一剂罢。”
金光瑶点头:“如此最好。只是……”
“只是什么?”蓝曦臣见他没了下文,便接着话头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