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愣了愣,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正手足无措间,朱门被敲开一半,是温若寒站在外面:“可方便我走进来?”
金光瑶听到声音,抬眼看了看,见门外人已经走进来了,便本本分分喊了一声“温大人好”,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玩九连环。
孟诗道:“……温大人请进。”
温若寒走近,斟酌了会儿言辞,便低声道:“诈死比娘娘把事情全抖出去好处理多了。只是殿下这辈子都别想回京城。”
孟诗点头,也不顾了:“阿瑶活着就好。”
“今晚子时,宫门口守卫换班,一辆黑色马车。”温若寒若有所思,“几天后,我会找来一个和三殿下年纪相仿的孩子,当然,是死孩子。到时候禀报君上,娘娘只要负责说孩子是病死的就好,其他的,我和孟家会处理。”
孟诗听完,差点要跪下:“多谢……”
温若寒笑道:“先别急着,三殿下一旦“死了“,娘娘膝下无子,皇上无所顾忌,恩宠自然又会回来。到时候枕边风,可全看娘娘的了。”
“万死不辞。”孟诗叹了一口气,看向金光瑶,“……只是阿瑶还不足四岁。”
温若寒不多说话,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金光瑶,便慢慢走到他面前,蹲到他面前,微微笑道:“三殿下,你知道姑苏么?”
金光瑶抬起头,看看温若寒,又看看孟诗,这才诚实地点头:“嗯。”
“今晚你和你母妃要一起去姑苏玩几天,不能够让你父皇知道,”温若寒哄道,“时间会有些晚,殿下可要醒着才好。”
“为什么呢?”金光瑶放下九连环。
“因为,”温若寒神神秘秘引着他的思路走,“如果殿下不见了,君上就会着急。殿下不是一直很想让君上关心么?”
金光瑶听罢,开心道:“嗯!”
这便成了。温若寒满意地站起身,心说把这孩子扔进沉香楼,不管是死是活,这辈子也都毁了,倒也未必比死来的舒服,既然活着多余,便一开始就不该生下来。
孟诗坐在一边,看金光瑶扑进她怀里,兴致勃勃扳着手指和她说从书上看到的关于姑苏的知识,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夜半子时,她裹着一件披风,抱着金光瑶离开。金光瑶站在门外,看她将朱门关死,顿了半日,才转过身,把他一把抱在怀里,小步走往宫门口。
一路上,她给金光瑶讲了很多话,很多很多话。虽很轻,却温柔。金光瑶嫌夜风冷,缩在孟诗怀里,听她在说什么天冷添衣,天热也不要急着把衣服换下,很多事情呀,都是要自己争取的之类无关紧要的家常。最后的最后,她说,母妃最舍不得阿瑶。金光瑶一个激灵,从她怀里探出个小脑袋,奶声奶气道,阿瑶也最舍不得母妃。
靠近宫门还缺几十步,孟诗便再也不肯往前走了,只是把金光瑶放下,攥紧他的小手,蹲下身开始哽咽起来。金光瑶仰头,有些慌,踮起脚尖,一手拽着她的披风,一手慌乱地替她擦眼泪。
不过片刻,就瞧着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走来。金光瑶见着这陌生人,无端怕得厉害,拽紧了孟诗的手,想躲到她身后。孰料孟诗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边哭边道,阿瑶,你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了,不要回来了。
金光瑶浑身一僵,急着要回身拽住孟诗的手,那黑衣人却狠拉过他,一言不发就拽住往宫门口走。金光瑶拽不过他,又抓不牢孟诗的手,只能一面哭一面回头看孟诗,扯着音呜咽说,问母妃怎么不要阿瑶了,母妃怎么能不要阿瑶。
她只是拽着他小小的衣角,哭着送他到宫门口还不肯放手,最后跪跌在宫门那道青石阶上,哭着捶地喊道,阿瑶啊我的阿瑶。金光瑶泪眼朦胧回头看见孟诗这般,心里慌的要命,发了疯一般要逃回去,那黑衣人见他要跑,索性把他扛在肩上,又快走了三步,便把他扔进一辆通体乌黑连一扇窗都没有开的马车里。
金光瑶猝不及防被一道狠劲扔进黑漆漆的马车厢,虽然浑身骨头疼,却极快爬起来,扑向唯一漏光的马车门想逃出去,可外面已经把门重重合上,还加了锁。
金光瑶捶门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无人应答他,马车调转头,车轮骨碌碌转起来。
孟诗还跪在台阶上,哭得几乎要断气。温若寒不知何时便站在她身边,语气平平淡淡:“如此便把三殿下送走了。孟娘娘请回,宫门换班的人快到了。”
金光瑶哭也哭了喊也喊了,累得头昏眼花,到底才四岁,身体根本吃不消。神思恍惚间,马车门漏开一条缝隙,一块饼一碗水递了进来。
外面赶马车的一个大汉骂道:“姑苏这么远?都走了一天了,还没到?!还是为了这个没人要的小孽种,呸!”
另一人道:“谁知道,交代下的任务做就是了。”
金光瑶赶忙抢过饼和水,啃了两口,怯怯道:“……放、放我回去……”
大汉道:“你烦什么!再烦饿死你!”
金光瑶从未被这么凶过,一下子懵了,缩在角落里什么话都不敢说,点头把饼吃了,这才小声道:“……我……”
“我什么我!”那大汉正要关马车门,金光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死命扳住门,哭道,“你们放我回母妃身边好不好!”
一人也不顾他哭得眼睛通红,只把他往里面重重一推,金光瑶吃痛,往后一滚,捂着额头直掉眼泪。
“你爹要你死,你娘只能不要你。”那人道,“瞎唧歪什么,烦人。”
你爹要你死,你娘不要你。
金光瑶慢慢爬起来靠着一个小角落,额头还是好疼,眼泪一直掉。他捂着额头,自己安慰自己说,痛痛飞,说到最后哽咽了,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他自此最怕黑。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他被拎下马车,提到一座楼里的后房,狼狈往地上一滚。几人对他指指点点,另外几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最终一个满身脂粉气的女人走到他面前:“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