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静静道:“辛苦你们了。”
蓝景仪重新问:“宗主,你真的不吃吗?”
蓝曦臣摇头:“不必了。”
“……喝点汤吧。”蓝景仪抢着话头,语气也有些着急了,脸上是担忧的表情,“含光君虽然不说,但是他见您这样……也担心。大家都怕您会有好歹……蓝老先生不见了踪影,您就算闭关,也、也不要让我们——”
蓝曦臣会意,从他手里接过装着晚膳的托盘,点头算是谢过,便转身阖门。他端着盘子坐到桌前,寒室昏暗,他便慢慢点了一盏烛火。他看着那盏灯,恍然想起金光瑶曾枕着手臂侧头看他的情景,彼时金光瑶的面容映在浮动缥缈的烛火下,沉默着微笑着,静静地温柔地,看他,只是看他。
他如今看着桌子一侧空掉的椅子,缓缓搅动着汤匙,汤底翻腾起几粒熟透的枸杞子,浮在汤上,又慢慢沉下去。这幽微烛光,浸到入秋的黄昏里,点亮这寒室的失落一隅,却捂不热冷透的心与眉眼。无人和他共看。他心口闷得厉害,烛光摇摇曳曳,催人心事晃动二三。纵然闭关,蓝曦臣依旧清晰且悲哀地意识到,他仍然爱他。
第五十章
金光瑶站在船头吹风,方才苏涉同他说不足半日就要到瀛洲。他许是堕胎时伤身体伤得狠了,如今风中带点凉意就要微微骨头酸痛,到老来估计有得受苦。他看见船头跳上一只鱼,徒劳无功甩着鱼尾溅起了一串水渍。他既非善人,便不救这东西,只抱手臂蔑着眼冷目看,待它死透,拎起鱼尾往船外一扔,目光索索转开,仍旧望着薄雾漫漫的前方。冷风吹得他头有些疼,袖中与蓝曦臣的绝交书被他体温捂得温热,他却觉得心甚凉,压着嗓子连着咳了好几声。
金凌躺在摇篮里吮着手指忽然大哭起来。
奶妈赶快跑来查看,本以为小殿下是饿了,端着米糊哄他,却无奈怎么哄都哄不好,却哭得更加凶了。无奈之下,奶妈只能喊江厌离来救场——毕竟是生身母亲,小殿下一定是更亲近些的。
江厌离见他哭得直打嗝,便抱着金凌揽怀里,拍着他的背轻轻哼着曲子,金凌小拳头捏着她的一缕头发,仍旧哭哭啼啼,鼻子通红,虽说不好话嘴里却咿咿呀呀不消停,憋红的一张脸,模样十分中有六七分像足了金子轩。
江厌离正抱着金凌,微微侧身就见金子轩走进来,身上衣服已经换成常服,冠带打理得朴素了些。
他问:“今天去吗?”
江厌离把金凌往怀里按了按,微微忧愁:“阿凌不知道怎么了在哭呢。”
金子轩走上前摸了摸金凌的额头,一切照常,只是哭得有些狠而已,他便道:“阿凌是男孩,没事。你若不想带去,那便不带。”
江厌离捏了捏金凌的鼻子:“阿凌要去见你大舅舅啦,去不去呀?”
金凌仍旧攥着她垂下的一绺头发不肯放。
江厌离便笑起来:“那便带阿凌去吧。我去给他穿件厚衣裳,天凉了,出门一趟若染了风寒,就太不划算。”
临近正午,魏无羡正坐在校练场门口看门生练习。温宁没怎么费力气就把四五个一齐扑上来的门生挨个儿撂翻,一转眼功夫的时间又扑上来几个,照样实力悬殊被温宁击败,几番下来就没有人敢去和温宁硬碰硬。
见此状,在一边看热闹的魏无羡便很唏嘘地摇头嗟叹:“一代不如一代噢……”
眼见时间差不多该到饭点,他便拍拍手,扬着嗓子开口:“吃饭吃饭。吃完饭再打啊——”
“你姐和你姐夫抱着你外甥来了。”温情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今天中午没什么好菜招待啊。”
魏无羡跟着站起来,一时想不出来江厌离和金子轩来访是做甚,既然横竖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多半二人要在江府吃午饭,魏无羡随手抓了一个门生给了串钱让他出门去买两坛天子笑,自己转身去见访客。
江厌离抱着半睡不醒的金凌坐在正厅里哄着。金凌只管睡,江厌离则微微偏着头仔细打量着重建后的江府正厅。当年江府被烧成一片废墟,金光瑶帮魏无羡重新绘制了江府的复原图,射日之征中也是他全权把控江府的建造工程。前段时间出了那件事情,魏无羡回府后命人排查江府机关,发现并无端倪,这才放下心来——这厅堂重造的时候略微改了些方位,以往光不怎么透进正厅,而今冬天向阳亮堂;门前摆设八道屏风,夏日遮阳极好。
魏无羡进门便笑道:“阿姐,你怎么有空来?”又看了眼金子轩,有些不情不愿地补上,“……姐夫。”
江厌离低下头哄金凌,见金凌渐渐睡稳了,酝酿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问:“阿羡,你还好么?”
魏无羡坐定给自己泡了杯茶,有些奇怪地捧着茶杯:“我挺好啊。”
江厌离却道:“不,你不好。”
金子轩没说话,先略略看了眼面露不解的魏无羡一眼,便重新侧目看向江厌离臂弯里的金凌。他见江厌离有话要说,自己也插手不了江家内部私事,便只走到江厌离面前把金凌接手到自己怀里抱着,仍旧是没说话。
魏无羡把茶一口饮尽:“阿姐,我没懂你意思。”他伸了伸手臂转了转,“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江厌离只是看着他。魏无羡见她缄默,便也不再动作。半晌,她走到魏无羡面前,抿了抿唇,开口道:“阿羡,你的身体是不是很伤?”
“没有。”魏无羡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阿姐,你别瞎猜。”
“不对。你在骗我。”
“……我没——”
“那我去问温医师。”
“阿姐,”魏无羡摇头站起来,重新让她坐到座位上,自己也跟着坐下,“阿姐,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