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不待他说完便摇头回了寒室。门甫一关上,那人见讨了没趣,便转头对手下士兵喝道:“看什么看!回去复命!敛芳尊的踪迹有线索了,还不快!”
蓝曦臣在房门后听到外头一阵动乱声,不过片刻就消停下来了。他定了定心思,打开寒室的柜门想整理出关于金光瑶的东西,把它们悉数堆到偏屋闲置。理了半日,到最后却怎么都找不到射日之征时,装着他和金光瑶互寄书信的小木箱子。
第五十一章
魏无羡坐在岸边,手里掂着一块扁平石子兀自发呆,心下觉得无甚乐趣,随手将它扔往湖心,见它沉入荷塘再没声息。西风皴出湖面几道褶皱,湖上擦翅掠过的水鸟哀哀叫了两声。他手里重新便又掂了一块石子,继续抛上抛下没事掂着。
天气转凉后,日光逐渐温和了些。新叶泛旧,层层掉色离枝,未尽凋却已零落半树。很多时候他能够听见值班门生扫落叶的声音,窸窸窣窣。
他听见温宁的脚步声。回身望去,对方正端着一小碗熬得墨黑的汤药朝他走来。入秋后配膏药,必然是和春夏时大有不同。
魏无羡凑上去看了一眼,蹙眉摇头,却也不讶异:“又是苦的。”
温宁笑了笑:“公子,良、良药苦口。”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魏无羡倒也爽快,捏着鼻子一碗干了,喝完把碗递回去,拿袖子擦擦嘴,每日例行服药这便完了。
忽有一门生走上前拱手禀报:“魏公子,含光君来了。”
魏无羡转身跟着他走:“知道了。”
蓝忘机站在府邸门外。昨夜落了一场大雨,不少门生起了大早正在扫洒台阶,他立在一边,沉默不语只是看着。
“含光君倒还有空来见我?”魏无羡笑着走出门,“蓝府事情都办完啦?真是好效率。”
蓝忘机颔首:“把今日的份做完了。”
魏无羡领着他往里面走,一边锤着脖子一边叹气:“效率高就是好啊,你看我,那么多事情堆在案桌上动都不想动。”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并不言语,只是听着。
魏无羡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回头询问:“好像最近瀛洲那块儿不太平?”
蓝忘机微微蹙眉:“是。敛芳尊出兵檄文已经贴出,瀛洲那一圈也被煽动得风风雨雨,许多谋士都被招揽而去。”
“好口才好文采,自然容易收买人心,檄文我看了,真是纹彩辉煌颇有道理,把当年老皇帝夺位的破事都抖出来了,”魏无羡若有所思,“他那边还有薛洋与苏涉,这两人本来就难弄,等稳定下来广招人才,就更棘手——只是我一方面和敛芳尊在重建江府的事情上颇有几分交情,一方面我作为人臣又应谨遵君言,有些为难……”他推门进屋内,“泽芜君近来如何?”
“仍是在闭关。”
魏无羡问:“你到时候要代泽芜君去打仗吗?……如果一定要和敛芳尊碰上的话。”
“温医师曾说尽量三年不用剑。”蓝忘机拢袖坐下,一旁侍女上前为二人添茶,“他自有分寸,也有打算。”
魏无羡点头,岔开话题重新说起一件事:“对了,前两日我和一个叫阿箐的姑娘共情,却没发现什么和常温二家相关线索;失落之余倒提醒我薛洋此人绝非善类。他知道的事情未必比我们少。”他手里吊着家主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刻的龙飞凤舞一个“江”字,半晌魏无羡把它拍在桌上,语气凝重,“曾和江澄事出以及常温二家有瓜葛的人,我不想放掉和他们共情的机会,”接着他便半开玩笑一样弯眼笑起来,“前提是我得活得比他们久,比如薛洋。”
蓝忘机侧眸:“你还是放不下。”
“我想把事情弄明白,也不存在放得下放不下,只是心里一直空落落的,”魏无羡道,“温若寒手里凭空出现的九瓣莲玉佩,不见的江家通行令半块阴虎符——温若寒一死了之,事情却还没完。”
蓝忘机也不阻挠他,知道这是魏无羡心里一块病,只是沉默点头。
魏无羡偏头去看角落熏香炉,语气平淡:“我是江家捡来的孩子,江家待我不薄。这些事情是我余生不可推脱也不愿推脱的。”他看向蓝忘机,“蓝湛,你真的不必再继续陪我——这话估计你都听厌了,可我还是要再多说一遍。”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蓝忘机起身拱手行礼作别。
“这就要走了?”魏无羡撑着半张脸懒洋洋笑着,眼睛微微弯起来,屋子有点暗,他的眼神却有光。他并不站起来,只是摆手道:“行,那我不送你了。下次再来可别两手空空,好歹给我拎坛酒。”
蓝忘机忽而转身:“你还欠我酒钱。”
魏无羡一愣,忽而想起来敛芳尊事发当晚的白天自己还拉着蓝忘机在酒楼厮混,让蓝忘机垫付了钱后再也没还。虽说蓝家不缺钱,但这么欠着实在不厚道。魏无羡立即坐正了:“多少钱?我立刻还你。”
蓝忘机摇头:“先欠着,以后再还。”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金光瑶指节敲着梨木桌,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反绑着手抖成筛子不敢抬头的人,敲了半日,顺带从桌边捞过一把漆金折扇,扇面开了一半,不紧不慢继续摇着。
“天气慢慢要凉了。”金光瑶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来,“这才过了几天,就被悯善抓到一个细作了?说说看,哪里来的?”
“怎么这么麻烦?”薛洋抱剑靠着一旁的房柱,嘴角也扬了一些,“照我说,就一天砍去一根手指,砍完再砍脚……”
金光瑶换个姿势用手肘撑着梨木桌,另一手仍然摇着折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垂着目光好整以暇看着跪地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