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的语气带些怜悯:“你都不愿见到他过得不好。”
金光瑶拢着袖子往后退了一步,轻笑道:“梦里河清海晏,不必管我那父亲想铲出我的万种心思,自然和二哥站在一起心无芥蒂。可梦外呢?”
“只是需要你一句承认罢了。”孟瑶拉着蓝曦臣的手转身就走,“若连情之所起都不知,你又该如何走出这囚牢。”
金光瑶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在梦境里渐行渐远,一会儿很近,一会儿又很远。他慢慢轻声开口道:“我爱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蓝曦臣闻言转头过来看他,唇角挑着温和的笑,眉眼里尽皆和煦,款款温柔宛如初见,他轻声开口对金光瑶做了一个口型,无声喊他阿瑶。
金光瑶站在那里,见二人离开的身影,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忽然沉沉压上来。孟瑶是未了的执念,而看清执念是为了走出这囚牢。他有一瞬间想要追上蓝曦臣的背影,拉住他和他说一些杂七瞎八的旧闻轶事,可终究迟迟未肯迈出那一步,只有泪两三行滚烫入肺腑,伤了七魂六魄。
梦境最后是一道河,他在这头,蓝曦臣在那头。蓝曦臣仍旧在对他静静微笑,不置一言。他看着蓝曦臣的笑容,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声二哥如鲠在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一生太短,只够他爱一个人。可他的爱只能够止步于此,是心上不可言说的成风往事,宛如无法治愈的沉疴痼疾。想明白了便好,此生也就只能如此。
梦外鸿雁托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五十三章
蓝曦臣虽说是跟着抱山散人闭关,每天除去静坐冥思,还被安排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事情,日子看起来过得滋滋润润,神色比初来时要好许多。
前几日隐安山新来了两个弟子,是一对青梅竹马。二人不过七八岁年纪,唇红齿白俩娃娃。天气寒一些的时候,小公子在夫子课上暗暗抄了一首《红豆》,课后当着满学堂的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朗诗——他的青梅竹马当场扔了笔墨纸砚哭着跑了出去。
当天晚些时分,蓝曦臣见着那小姑娘还坐在长亭石阶上托腮发呆,他便走过去提醒她:“小友,地上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谁知那女孩子不听劝,还登时怒了,她年纪小,根本不知道蓝宗主这名号的分量有多重,便叉腰童言无忌道:“你管我做什么?!我喜欢的人不心悦我,我不要你安慰,你有本事让他来安慰我呀!”说着就红了眼圈,哭哭啼啼又跑开了。
蓝曦臣站在长亭台阶上,听罢独自立了半晌,日落西山,风冷飕飕擦过他的脸,晌久兀自笑了一声,他于是也转身往回走。
抱山散人特地让他住回原本修习时住的房间。他和金光瑶原本住的房间隔了大半个庭院,说不上近却也不是很远。那时蓝曦臣的房门几乎是不关的——金光瑶怕黑怕冷,基本一到晚上就要来和他挤挤一起睡觉,蓝曦臣的门一直是为金光瑶留的。
“当年隐安山,尽皆满山红枫落。”抱山散人舞剑一斩,白虹冷锋,衣袂飘扬浩然,提剑一刺便卷起满地残叶枯枝,她扬首绽出笑来,“意气快哉。”
“短歌行止,穷途有终。”她收剑挽袖,瞧着立于一边的蓝曦臣,“你身上的伤要养至少三年才只能好个表面吧?这三年不动剑,这一身修为都要荒了。”
“师父所言极是。”
抱山散人拢了拢头发:“恐怕是一辈子的病了?上了年纪会痛么?”
蓝曦臣颔首:“约莫会。”
她倒也不执着于这个问题,只道:“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她转了方向往回走,“短歌行止,穷途有终。”
蓝曦臣便也跟着她往回走。
“世间逆旅者,来去自由心。”抱山散人的声音带着笑,零落飘在风里,尖锐又温和,是一把不见血的匕首兵刃,“白骨无憾满,何须葬衣冠。”
仗才打了几日,魏无羡便觉得精力完全不可与射日之征时同日而语。一日下来精疲力尽,带着鬼兵鬼将回来之后倒头就睡。虽说夷陵老祖出马,就没有摆不平普通兵戈的道理,但到底太伤了。晚上温情在军帐里进进出出端着汤汤水水忙不迭给他换药扎针。
蓝忘机看在眼里,经常也是一晚不睡,彻夜彻夜地陪魏无羡。
温情道:“含光君,你能让他不用鬼道法术,就尽量别让他用鬼道的手段。到底是凡胎肉体,折腾不了那么多次的。”
蓝忘机道:“我为他输送灵力。”
温情怒了:“你要是输送灵力了自己也要吃不消,打仗一不留神命就丢了!这说的什么昏话!”
蓝忘机垂首不语。魏无羡服了药,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蓝忘机望了半晌,顶着温情骇人的目光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半跪到床边,握紧魏无羡冰冷的手,沉默着开始慢慢为他输送灵力。
温情知道劝不住,蹙着眉索性摔了军帐的帘子走人。帐内烛光昏昏,蓝忘机缄默不语,只垂着眼看着魏无羡,寂静之中,一些藏了掖了十几年的话终于好像是有了胆量说出来。
他思索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说:“魏婴。心悦你。”
然后他更紧地握紧了魏无羡的手,像是担忧一不留神掌心的温度就要飞走。若是魏无羡能听见就好了。魏无羡兀自睡得昏昏沉沉,大量灌入的灵力暂时压制住了体内四处乱窜的鬼气,他的呼吸渐而绵长又平稳,可他听不见,没听见。
蓝忘机看着差不多了,便抽手站起。掀开军帐离开时脚下踉跄了一下。天早就黑透,头顶星宿几斗,守夜的军士见了他纷纷抱拳喊了几声含光君以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