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听到动静走出自己的军帐,借着军营的火把亮光看了看蓝忘机的脸色,叹了口气,转而招呼他回帐子里喝一碗冰糖银耳红枣。
蓝忘机问:“他要睡多久?”
“不喊醒他,我怎么知道。”温情给蓝忘机开了一个方子,“含光君,灵力灌输得过头了,你现在脸色看着比魏无羡还差。”
蓝忘机接过方子谢过,转又道:“明早他醒不来,我自己一个人去便可。”
“你是想说,只要不碰到薛家公子和苏家公子那两块硬骨头,其余人根本不足挂齿?”温情懒懒一笑,“含光君,你出发点是好的,可要是我不喊醒那小子,他醒来知道你一人去夺城池了,还不把我怨死。我不要做冤大头,你行你自己说去。”
蓝忘机只道:“责任我一人全揽。”
温情:“……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说不听……”
蓝忘机只是沉默,不再说话。
温情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明天你带着阿宁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以往他总是给魏无羡打下手,没怎么和你打过交道,含光君你可多担待着我这个弟弟一点。”
蓝忘机道:“多谢。”
温情知晓自己又要背个锅,愁思着明日怎么和睡饱的魏无羡交代,直接摆摆手示意蓝忘机赶快走人别碍着她眼。
“到年底,南方形势应该就稳了。”金光瑶指着地图卷轴上用朱笔圈出来的城池,“到时候和蓝魏二军对峙,才是最难打的仗。虽说怀桑还是管着兵部,但到底武功不行兵书不精,京城打仗最能用上的也就剩下蓝魏二人,蓝曦臣即便出关也不会上战场。”
“你怎么知道?”薛洋问。
“他的筋脉断过,温情医师说让他三年不用剑。他若用得狠了,后果会如何,谁都说不准。”
“你倒记得很准。”薛洋抱着后脑勺歪在椅子上,“行吧,希望你别乌鸦嘴。”
苏涉道:“殿下,薛公子与我明日要奔赴南部,北边这座城池又估计守不住了。”
“攻下来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收回去的。”金光瑶挑眉一笑,“为了给稳定南边更多时间;这几座城池我本就不怎么想要。若能守住是最好,可既然含光君夷陵老祖来了,等闲之辈就没有守住的道理了。你们不必等明日了,今夜就去南边罢。”
薛洋打了个哈欠:“我会困。”
金光瑶瞥了他一眼:“边御剑边睡觉。”
“我请求坐马车去。”
“你想得美。”金光瑶转而看向站在一边眉目淡然的苏涉,“悯善,你打点完行装就走,拖上成美一起去。”
薛洋忿忿骂了几声,还是跟着苏涉一起走了。金光瑶坐回座位,心里打过几个算盘,算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秋意渐浓,夜间慢慢冷下来。金光瑶念及自己身体不好,披了一件大氅才慢慢走出屋子。
蓝曦臣这夜过得不甚太平。梦里刀光血影,凛冽刀锋处烈血弥漫,火光乍明间,映亮的是金光瑶血色全无的脸。蓝曦臣愣在当场——他很久没有梦到金光瑶了。
梦中情景光怪陆离,这刀光血影间的冲天烈火百尺危楼从何而来不得而知,甚至金光瑶满身的伤痕是从何而来仍旧不得而知。
他看向自己手里出鞘的朔月,刀锋正直直没入金光瑶的心口。蓝曦臣顿时惊得连连后退三步,手下意识松开朔月,剑身仍然没在金光瑶胸口不掉下来。金光瑶眼睛红得厉害,一手按着喉咙咳了几口血出来,一手则握上朔月的剑柄,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一步哑着嗓子撕心裂肺一般地诘问他:“蓝曦臣?你要我死?!你竟然要我死?!”
蓝曦臣愣愣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听得金光瑶在火光血色里疯疯癫癫笑道:“蓝曦臣,若是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要逼我死,好啊,好啊,好啊。”
他一连说了好几声好啊,最后体力不支又咳血慢慢跪到地上,握着朔月剑柄的手却猛地一用力,朔月被金光瑶毫不犹豫生生拔出,沾满鲜血咣当一声扔在一边。金光瑶胸口的血越积越多,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衣上锦绣金星雪浪花一层层红透,漫过一次又一次。他是不要命了。
纵使知道这是梦,蓝曦臣仍旧是喊着阿瑶急着扑上去同他一样半跪到地上。
金光瑶颤着肩膀笑起来:“你说过的,大婚那天,你对我说过的,你说你会对我好的,你说过的。”
蓝曦臣找遍全身也没找到救命丹药,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直接用衣袖拼命去捂金光瑶胸前的血窟窿,他颤着声音回答:“阿瑶,阿瑶,别说话了。”
金光瑶的声音陡然难过起来:“可你对我说过的,你食言了,可你说过的。”
蓝曦臣焦急更甚:“是,我说过的。”
金光瑶一手攥着他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劲把他挡在心口的衣袖移开,一手则捏着蓝曦臣的衣袖不肯放开。半天,他嘴角竟扯出一个费劲的笑来:“二哥是不是不愿渡我了?我曾求你渡我,你忘了,你一定是忘了。”
“我没忘。”蓝曦臣道,“我没忘。”
金光瑶定定看着他,眼中似有不可置信,怀疑慢慢堆积成骇人的哀恸,宛如囹圄破开一个致命缺口,他最终忽然扑到蓝曦臣怀里,开始大哭起来。金光瑶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眉间朱砂磕在他肩上,溶成不易察觉的一抹朱红。
二人身后百尺危楼形容模糊,只知是在烈火里熊熊燃烧,房梁烧焦断裂的声音层层相叠,摧枯拉朽中连人影都显得迷茫恍惚,偌大世间,万物归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金光瑶摸索着吻上他的唇,冰凉的吻带着血腥气和泪水的咸涩,蓝曦臣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后背却倏忽一凉——一把匕首,从后背扎入,直接扎进了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