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朕去修竹苑将林太傅请来,”明德帝负手站在高处对着安珏淡淡的道:“请不回来,提头来见。”
安珏一愣,这才发现好像在刚才的人群里,确实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林太傅林清鹤,想到先前从文悦夫人和平南侯口中听到的那些秘闻,大致猜到了他不来的原因,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任务完成的难度有点大。
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应道:“是。”
出了正殿,安珏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把人请过去,一边脚步未顿的往修竹苑的方向去。
刚到门口,就撞上拿着弓箭出来的林逸。
“安……”林逸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的小厮,把即将出口的将军两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云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安珏有些为难的实话实话说:“陛下让我来请令尊。”
林逸也是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明德帝想见自己的父亲,可又知道派别人来是请不去的,见到了自己先前在勤政殿门口与安珏的数次交谈,觉得他俩交好,算准了自己为了让安珏回去复命,一定会从旁相劝,所以才拐着弯的让毫不知情的安珏来请。
在心里狠狠的骂了明德帝一句老狐狸,这才神色复杂的又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还说请不回去就要治你的罪?”
安珏诚实的点了点头。
林逸又在心里骂了明德帝一句,把弓箭递给了身后的小厮:“你先替我把这张弓送去给临安王,让他稍等片刻,说我随后就到。”
“是。”小厮双手接过弓箭走了。
林逸又转头看向安珏:“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却并没有朝着卧房或是正厅的方向去,而是到了一个明显是特地开辟出来的小花园门口。
骤然撞进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拒霜花,密密麻麻的如雪浪一般层层叠叠的开了满园,愣是将茎叶间的那点绿意给压得毫不起眼,形成了一种别样的视觉震撼,像是天上飘动的白云,又像是铺满枝头的雪景。
安珏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林逸的话给打断了思绪。
“叔父。”林逸叹了口气,上前轻扣了扣大开的木门:“陛下又派人来请你了。”
“你替我回了吧,”花园的木屋里传出一道中年男人低沉和缓的声音:“就说为父身体不适,恕难相见。”
“这次恐怕不成,”林逸无奈的道:“他这次遣来的人是平南侯世子,云淮云副统领,如果您不去的话,人家没法回去交差啊。”
屋里的人沉默了。
“叔父就当是给孩儿和临安王一个面子,”林逸又道:“去一趟吧,您也不能一辈子不见他不是?”
何况这次都跟着来了,迟早也是要见的。
但这最后的一句话,林逸没说。
屋里的人没有回答,可林逸知道这算是答应了,也就没再多说,就那么和安珏一起站在门口等着。
安珏被他刚才的称呼叫得一怔,星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疑惑和惊讶。
林逸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带着笑意直白的问道:“安将军是不是万万没想到?”
安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十分不解:“你为何……要称令尊为叔父?”
林逸一点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笑道:“因为我本来就非他所出。”
在这一瞬间,安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仿佛自从认识了宣璟,来到邛菀之后,除了平南侯府的人之外,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谜团,所看到的,听到的,每一件事都可能会在下一刻被颠覆认知。
林逸见他被惊得呆住,一语双关的给他解释道:“很多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实。”
安珏直觉他不像单纯的在说这件事一样,本能的道:“还请林大人详解。”
“就像全天下都以为我们林家是几代单传,我是我叔父的亲子,可我却偏偏是我祖父遗留在外的私生子所出的一样,”林逸轻叹了一声:“宣璟他对你,其实也并非是真正的冷漠无情的。”
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的身世就这样坦白告知,更没想到他会把话题引到宣璟身上,安珏又是一怔。
其实林逸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和宣璟之间的那些事情,作为一个助攻,他觉得自己也真是为宣璟操碎了心。
看见安珏怔愣的神情,又委婉的提示道:“从前你未曾在勤政殿门口当值的时候,他虽然也经常喜欢找窦家的茬做些混账事,可却从来都不会把事情做到让陛下都忍无可忍的把他拎到勤政殿去罚跪的地步。”
安珏彻底愣住了。
因为他从这番话里明白了过来,那段时间,宣璟他……竟是故意的吗?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我大致知道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也明白你如今的心情,甚至连我也觉得他欺骗你的感情这件事情实在是做得有些缺德,可我还是想要替他说句公道话,”见他像是大致明白了过来,林逸又接着道:“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其实不该那样对他。”
骤然遭到指责,安珏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才开口道:“是他亲口承认的先前的一切皆是骗局,也是他亲口说出从此以后要与我只谈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