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残留的酸痛感不会说谎。
——原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之前那些虚无缥缈的春梦……
反正今天已经错过了工作,倒是有了彻底放松心情、把积攒的某些问题梳理清楚的时间。雷奥给制作人打了通道歉电话,陪季光虹慢吞吞地吃了些吐司、煎蛋与培根,开车带他去了最熟悉的那间教堂。
他们教区的教堂名不经传,又小又旧,平时不会有游客造访,但草坪总是打理得干净整洁。这里封存过太多伊格莱西亚家的记忆,他的父母曾在这里结婚,他与兄弟姐妹们里也曾在这里受洗。他曾跪在这间教堂的十字架下祈祷比赛优胜,也曾忏悔过对挚友兄弟的淫邪欲念。
雷奥带着季光虹穿过盛开着玫瑰的花圃,比手画脚地和他讲着小时候参加唱诗班的经历,身穿白衣的小朋友们会在平安夜拿着蜡烛、唱着圣歌,为教区的信徒们送去祝福。不论他说什么,身旁的中国男孩都仰头听得饶有兴味。
他本想把季光虹带到自己信仰的神面前,可今天的教堂在举办婚礼,暂时不对外开放。季光虹以前只在好莱坞电影里见过教堂婚礼,踮起脚尖向门内张望了一会儿,惊诧地发现新郎新娘竟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台下亲朋寥寥,可二人望向对方的眼神却充满柔情。
神父开始宣读誓词,自然而然地将鬓发如霜的老妪称为“漂亮的女士”,问同样满面岁月刻痕的丈夫是否愿意娶她为妻,尊重她、保护她,不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都始终忠诚、不弃不离,直至被死亡分开。
他们静静地站在门外侧耳聆听着庄严的仪式,雷奥在胸前划了个祝福的十字,与新郎一起默默念了一句“Ido”。
季光虹忍不住看向了他,对方的微笑笃定而又神秘。
神父又向新娘问了相似的问题,也得到了同样的肯定答案,终于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雷奥挠挠后脑勺,轻叹了一声:“没来得及提前准备戒指啊。”
婚礼上的老年人颤颤巍巍地戴上老花镜,从西装内侧掏出了一个磨损严重的旧戒指盒。而雷奥则从贴身衣物里抽出了一枚银色十字架,取下来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戴在了季光虹颈间。
“这是我洗礼后得到的第一个十字架,只有上场比赛时才会摘下来……”
因为贴身戴了太久,金属中已经浸透了他太阳似的体温。
雷奥飞快地吻了一下那枚十字架,把它塞进了季光虹的衬衫里。
“妈妈常说,上帝能通过这个十字架找到我,守护我、祝福我一生不受疾病与灾难侵害。它是我的护身符,灵魂的一部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季光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双眼,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
“如果你最终依然选择回中国,它会代替我跟着你走,可我还是希望……你能为了我留下来……”
他话音刚落,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季光虹踮起脚,用尽全力抱住了他,把侧脸贴在他的肩上,全身心感受着雷奥的气息与体温。
“我爱你,雷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爱。”
他怔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打开双臂,把双手放在了对方的腰上,闭上眼睛笑道:“我也是。”
他们站在教堂门外,长久而又温存地拥抱在一起,洛杉矶的秋日暖阳如同祝福般洒遍了他们全身,在他们头顶做出小小的光圈。
微风送来了玫瑰园的花香。
雷奥因为状态下滑决定退役的那天,也曾独自在这座教堂里坐了很久。
那天不是礼拜日,也没什么人来祷告。他与他的天主共处一室,跪在十字架前坦白了自己的秘密,他曾险些借醉酒对最好的朋友犯下奸淫的罪行,时至今日,依然对他有着强烈的欲念。
他和季光虹是因为滑冰认识的,生活中的全部交集都来自于花样滑冰的世界比赛,那个中国少年总会在他表演时用憧憬的目光注视着他。假如他选择离开冰场,留在洛杉矶走上音乐之路的话,他与季光虹的人生,很可能会就此变成两条平行线,不再相交。
“天主请聆听我的忏悔,从今天起,我会放他自由,并将选择权交于您的手中。我会放下不洁的欲望,召守贞洁,以天主爱我的方式爱他,祈祷他一生平安幸福。”
他的双手在胸前十指交握,垂下眼帘。日光西斜,花窗的斑驳影子在地板上浮动着。
“如果天主原谅我的罪行,请把他再度送回我的身边。”
他又虔诚低声祷告了一遍,抬脸望向耶稣的面庞:“……请把他再度送回我的身边。阿门。”
刚退役的那段时间,雷奥时常望着空荡荡的微信界面黯然神伤,自嘲地笑笑,等待手机屏幕重新变暗。他以为是自己忏悔得太晚,果真受到了天罚。
可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夏日午后,重新在洛杉矶见到季光虹时,他在内心拼命地感谢上帝,并终于相信了命运之神的存在。终于又可以重新陪伴在他身边了,被惩罚了两年之久,私欲早已被涤荡成大爱,只要能在一旁默默守护他、帮助他就足够了。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没想到他苦苦暗恋的人也在以同样的情感渴求着他。